老态龙钟的秦忠亦明显伤了心神,方才又情绪激动,这会子说话也都没了气力,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时间久了,入夜深了,火炬大多熄了,只剩下一两缕不绝青烟连绵,光影衰弱下来,把众人幢幢影子打在四周黑沉沉的墙上,两三束微光暗淡厅堂,千万缕月光偷渡轩窗。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何念新点了点头,见了面前秦先生模样,也偏过头去深深看了看自己那“柔弱刚强”的夫人,转瞬间偷偷流下几滴泪来,又偷偷抹去。
等看见吴夫人脸上坚定的神采,又转过他那淡然自若的面庞,同众人深深弯腰行礼,吴夫人夫唱妇随,也跟着自己这好心起来就没了边的夫君对众人恭敬行了女礼。
“既然如此,一切便听秦叔安排……辞衡等明日我和夫人死后,老刘记得留一些银两给他,也别留太多,钱财多了遭人嫉恨,再喂些药物,让往北边逃荒的灾民带上一起离开冀州,他……他读了不少书,能不能活下来便是他的命了……”
“念新你莫担心,小辞衡我看得出来,比周弘毅这小子还机灵许多,咳咳,若不是我秦某人老朽了,有心无力,肯定要竭尽所能教他修身立命,念新你也不必担心,小辞衡聪明机敏,肯定能活下来,活得很好……”
秦忠亦全然没了气力,不知是熬夜伤了神,亦或是悲伤之事太多,秦先生这般历经沧桑的衰老躯壳也难以承受,话说到最后,每句话都混着气声,每个字都耗费心神。
“好……,多谢秦叔,也多谢诸位,既然诸位都能理解我何念新……念新便能够安心去了。”
何念新转身在供奉着祖宗牌位的香案上取了个烂布头包裹起来的木盒子,双手捧住递在周弘毅手里,笑笑道:
“弘毅,这是何氏先祖蒙太祖陛下恩典所赐的圣旨,若是平安顺遂,替我保管好,若是遇上难处,挑了刺绣,撕了白纸,这一片上好的霖锦也能卖上个价,不必拘泥,一封纸罢了,比不得人命关天……”
周弘毅郑重接过何念新递过来的木盒,也知道何念新做下这样惨烈的决断必然有维护何家祖上荣耀的心思,这小小一封近百年前的圣旨寄宿着何念新生平所愿,嘴唇微微颤动,良久才憋出话来:
“念新叔,我……我周弘毅立誓,此生替您看护这封圣旨,直到身死,今日之事,我至死也不会像辞衡透露一个字!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男盗女娼!”
众人盯着周弘毅高举起来直指天际的右手,纷纷动容,周弘毅这三十多岁的汉子行事幼稚直率,若放在平时这立誓行为恐怕只觉得荒谬可笑,可如今众人却盯着这个认真发誓的汉子,笑不出来,陈岁盯着周弘毅沉静下来,映着清冷月光的面容,也蓦的被扣动心弦,鬼使神差地附和道:
“俺也是,跟周大哥一样,记着念新叔您的恩情,这辈子,这条命都用来报答!至于辞衡哪里,南宫家家大业大,俺不会看着他去送死的!俺要是说了!俺找不到媳妇,生不出娃,断子绝孙!”
“俺一样!说实话,念新叔以前俺看不上你们,觉得你们这些富人内里都蔫儿坏,现在这么看来,俺是错了,俺也记着您跟吴夫人的好,周大哥说啥做啥我就跟着做,不然俺齐二平就一辈子拉不出屎来!”
人群里没人嗤笑,只星星点点地响起来附和的声音,零零散散一小半人都稀稀拉拉地举起手来幼稚地发着自以为最为歹毒的誓言,声音交织重叠着,混着合适各样音色不同却同样浓重的乡音,何念新听着这熟悉的口音,又听着没读过书的百姓真诚而炽热的语言,失神笑笑。
周弘毅却有些悲哀的看着那些面露难色,没有动作的另一小半乡亲,却也不再苛责什么,人情恩情终究是自己心里掂量,把着情分逼旁人还,那便有违初衷了,反成了仇了。
“陈大哥,弘毅,我死后,帮我葬在露晞山顶,何家祖坟不在此处,我父亲也葬在京城那边,我倒是除了父亲母亲之外对那边没什么留恋……就是想死后还看看诸位,留个念想……,至于这庄子,我想过了,太祖爷将此庄赐给先祖之时,改了庄名,如今近百年过去,所谓的大盗家大业大,钟鸣鼎食,太祖陛下称赞的圣人香火断绝,血脉苟延残喘,索性再把何故之何改成和平之和,也好免了南宫家针对。”
周弘毅抿嘴抬眉,双手无力地垂落在木门两侧的厚灰上,吴夫人递来的半杯凉茶一口没动,颓然倾倒,凉水平淌一地,无人理会。他轻轻点了点头,听了秦先生的一番话,他也不准备再劝告些什么。
吴夫人绾起鬓边白了一半的枯槁头发,弯腰拾掇起破旧陶杯,淡笑着说道:
“阿吉,我想的和念新不太一样,你不必留我的尸身,替我火化之后,一半陪着老爷葬在露晞山顶上,一半……就洒在这烧完了的残垣断壁上吧,我想着辞衡说不定还要回来,这连个音信也没有,突然就没了爹妈,也没了家,我也是……也是有些心疼,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哪怕他不知道他娘在……,我也想在这里等等他……”
吴夫人话音一起,周弘毅刚才洒完热泪的眼眶又通红起来,带着些许哭腔说道:
“小叔母,这么多年都没听到你叫我‘阿吉’了,如今听到……如今听到还有些,有些不习惯……”
吴夫人笑着缩了缩鼻子,语气轻快,吐字利落,听上去没有半分伤悲,可眼泪却不自觉地从眼角流落下来,可她尚不自知,仍然费劲心力咧着那有些苦涩的笑容,像在安慰着周弘毅。
“阿吉,明日让人把辞衡送走之后,还要麻烦你狠下心把这里烧了……,也是……也是难为你了……,几十年前在你那老房子里借住的时候,咱们还埋了几坛子女儿红,说等你结婚时开封畅饮,当时忘了,想起来又说等你生了儿子喝,又忘了,记着等你生了孙子,把那几坛几十年的老酒拿出来,给我何念新送上一坛子尝尝,记住了吗?”
她竭力让语气轻慢平缓下来,像是平常交代着周弘毅煮米烧菜一般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只是眼中的心疼却藏不住,她和何念新十余岁成婚之后便来到这里,周弘毅那时起便是跟在他们身后淌着鼻涕的懵懂小鬼,他是孤儿,在这座深宅大院里住下的时间恐怕只比何家三人短些,一把大火把曾经的念想,承载着记忆和时光的一砖一瓦烧成灰烬,无疑是剜心之痛……
周弘毅闭上眼睛,叹了口沉重的寒气,才动了那有些僵硬的脖子,似乎花费了许多气力,重重的点了两下。他本来不叫周弘毅这样有些儒雅的名字,孤儿的他连爹娘都不曾见过,又怎么会有名字,旁人说他霉气,早先克死了爹,出生不久又克死了娘,为图个吉利,他自小便叫自己阿吉,周弘毅这名字是蒙学之后让秦先生取的,“士不可以不弘毅”说是圣人的话,可终究还是没成为秦先生期许的模样。如今几十年不曾听过这位小叔母这样叫过自己,周弘毅倒觉得往事历历在目,令人伤怀。
此刻他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念新叔心意已决,又是为全庄百姓计,便是自己心中不愿意,也难以多说什么,至于这位小叔母,刚烈坚贞,否则当年也不会逃了父母媒妁之言,毫不拖泥带水地抛却了京中大把的荣华富贵,甘愿和自己这位“叔叔”过不算富贵的日子,决心赴死,自己劝不动的……
“阿吉记…住了!”
……
月光更冷,厅堂里只剩下一盏火炬,微微祛除着周边的黑暗,人对于火焰总有种情愫,除了照亮寂寂深夜,驱逐虎豹之外,也能祓除对未知的恐惧,心里的黑暗……
人走茶凉,这话也不对,空空如也的厅堂里连残羹冷炙都不曾剩下,只剩方才泼下的一杯茶水,覆水难收。何念新高高举着那盏人间明月似的惨淡火炬,看着好似不曾有人来过的宽敞厅堂,拿着火炬四下里晃动,目光也顺着手中火光及处停顿下来,让微弱光亮照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想尽力把一砖一瓦都记在心里,似乎每一块地方都承载着一段故事。
“还去看看辞衡吗?”
天色将亮,何念新也知道再这么留恋下去,徒增伤感,见弯月西斜,晨曦渐亮,倏地冲吴夫人问了一声。
“不去了,我怕见了便舍不得了……”
何念新怔了一刻,缓缓点了点头,对吴夫人笑着道:
“那子衿,咱们走吧,该出门了……”
“嗯……好……”
两人萧瑟的背影沿着门前那条卵石路缓缓走着,天色亮了些,四下里不再黑黢黢的没有光亮,灰蒙蒙的清晨,庄子里又吹着自露晞山而来穿林的风,潮湿而寒冷。
栾安宁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他心神有些劳累,脑仁里也隐隐传来刺痛,他眼下好像并不是实体,没有血肉,像执念所化的鬼魂,虽然奇怪,但也算在厅堂里熬了一夜,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此刻外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可眼下自己并不知道如何脱离这种有类幻境似的玄妙境地,只能随遇而安,跟着何念新和吴夫人的背影,缓缓地走着。
火炬受了潮,那光亮便更暗了,沿着火炬四周升腾起薄薄的水雾,火焰周围裹着一圈小小的白色光晕,在浑厚浓重的灰雾里,显得倔强而渺小。
吴夫人三步一顿,走了一阵便回头望望,转眼间便下了狠心扭头回去,可走了几步,不自觉又回首过来,似乎在惦念着什么,放不下什么,脚步却紧跟着那前面缓慢前进的微光未曾停下。
两道瘦弱疲惫的影子出了府门,沿着门前那条残破泥泞的土路投西而去。
沿着坑洼土路两侧是低矮土屋,门窗紧闭着,许是天色太早,亦或是庄中百姓都约定好了一般闭门不出,不闻鸡鸣,荒灾只能,连促织螽斯都是上好的食粮,又怎会剩下雄鸡,雄鸡不唱,天也还是要亮的。
偌大的庄子里,宽阔的天地间此刻仿佛只剩下何念新和吴夫人两个孤单的人。
栾安宁隔着几步跟在身后,不上前去,也不肯落下,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赴死之人最后的时光,耳边没像方才看见微溪微依时一般响着那一边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虽然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外面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可一是不得方法脱离,二是他也确实被何念新和这位名叫“子衿”的吴夫人的事情打动,如今一切亲生经历,所有线索都水到渠成的串联起来,冤是什么,旧事又是什么,栾安宁都已经大致明白,他也想送他们最后一程,哪怕是在这“幻境”一样的虚假里……
“子衿,我记得你是十七岁和一起来到这庄子里的吧,这一眨眼都快四十年了,真是,太快了,儿子一转眼都要长大成人了……”
吴夫人倒是四十年的夫妻相知,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这夫君的碎嘴肯定闲不下来,像是等着自己已经知晓题目的考卷,笑笑给上自己早便备好的答案:
“你啊你,念新,你和我爹都是一样的,老是得过且过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上心!十六岁便来了,你不敢带我去见咱爹,偷住在阿吉原来那荒了的屋子里,你忘了?十七岁生辰,你背着咱爹爬墙跑出来,还摔了一跤,把偷着给我做的那碗长寿面撒了,你还捡起来装在碗里带过来!像极了个傻子!我跟小阿吉也就是饿极了,洗都没洗,带着土就往嘴里送!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恐怕跟你分不开了,哪怕面条上都是土,饿了还得吃不是?”www.ýáńbkj.ćőm
何念新摸着头讪讪笑笑,此刻他没拄拐杖,虽说苍老了点,身形佝偻,可平路他还是能走得平稳的,同妻子对视一眼,笑道:
“也得亏了你爹和我爹还算开明,要是原来你爹他老人家执意要你嫁给那什么兵部侍郎王家的公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吴夫人笑了两声,眼角荡漾皱纹,又把住身旁这个老态龙钟男子的胳膊,抿嘴佯怒道:
“怎么办?你说带我私奔,我就跟你跑!你说算了,那便算了,我安心做我的富贵人家夫人,你专心当你的烂好人,分道扬镳咯,还能怎么办?”
何念新笑笑不说话,又仿佛想起从前自己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眼前人还是心上人,只是岁月侵蚀,盛年不再来。
一边走,一边说,两人似乎并不是赴死,而远足春游,郊外踏景,有说有笑,半点不见伤悲。
“诶,念新,刘七哥家,我记得那年刚生下辞衡的时候,身子弱,连床都下不来,嘴里也没个胃口,吃了你请冀中名医开的补药也没见好转,后来还是七哥七嫂请咱们去,给我们做了顿茶油香椿鸡蛋,那滋味真是,几天便能蹦能跳的了!你还记得吗?”
何念新笑笑,看着吴子衿指着的一间围着篱笆的荒破土屋,篱笆残了一半,剩下小半拉围在靠着街道的茅房边上,顺着缺口望去,里面萧瑟景象一览无余。
房梁倒落下来,屋墙也垮了去,里面阴沉的角落密密麻麻结着黑色的蛛网,何念新似追忆往事,若有所思,良久才喃喃道:
“你是没吃过好东西,天天在你那富贵府宅,深闺大院里哪有机会吃这样好的农家土菜?香椿这好东西,富贵人家的猪都不吃!”
吴子衿眯着眼睛淡笑起来,抬眉笑道:
“老东西,你这话里话外的都什么意思?就是说我是猪咯?”
何念新接过话茬,接着打趣道:
“怎么,不是把你当猪养?我记得我刚娶你那阵儿,你瘦的都像要被风吹走,我恨不得拿风筝线把你系上!如今虽然没曾发福,但我看啊,风是吹不走了,你还得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
“就你德行!”
两人边笑边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调笑起来,只剩下一个孤单的“影子”跟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暗自惆怅。
“就是可惜了……刘七哥多好的人,孩子莫名其妙地就让人拐了去,七哥七嫂找了几年没找到就疯了,离了庄子到外面接着去找,田也荒了,屋子也垮了,那香椿鸡蛋你也炒不出来那个味道……可这乱糟糟的世道,也不知还活着没有,希望是……是还活着……,要是刘七哥还活着,知道这事,今天肯定也会来的……”
何念新不再说话,想到这三四十年前的故事,有感动也有悲伤,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还有这家!念新,田七哥你还记得不?刚来那阵,我还直说是名字取得好!庄子里百姓淳朴,不是叫什么阿猫阿狗的图个容易养活,便是排行第几便叫什么名,这名字也取得贵气,“金不换”这东西也越来越金贵了,云州那边转乱不断,京中药铺子里的田七好些年都是论圭卖的,我想着哪家农户能生到七个?还跟你说过那田七哥的父亲说不定是行医的,连京城里那些娶了十几房小妾的达官贵人有的也生不到七个。”
何念新点点头,脸上有些拧巴,淡笑着叹了口气,说道:
“我又不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刚来的时候也以为这样,只是这七哥这名字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唏嘘,人活七十古来稀,平常乡野之间就更难有百姓寿长,七哥又赶上这么个日子出生,一生下来便没了爹,也是命苦,不过七哥倒是个实诚人,从前在的时候,弘毅年岁还小,还要跟着秦先生读书,出趟远门我都让七哥替我去,办事也牢靠,可惜也没讨个媳妇,也没留下什么香火,就这么孤零零地走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现在想想倒是挺有道理……”
“还有这里,念新,这弄子里第三间土房是萍娘家!萍娘你还记得吗?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长得也好看,从前跟我最是要好,咱们大婚那天用的那个大红盖头就是她帮我绣的,这我帮她做了媒,远嫁他乡之后便杳无音讯了,也不记得回来看看我!”
“我都快忘了,是一直躲在你身后那个矮矮瘦瘦的女孩?好看吗?有你好看吗?”
“那要看在谁眼里了!”
“这里是……齐叔家,齐叔你还记得吗?也算是有钱的良善人了,从前还常从定安府给我带些话本看,给我解乏,可惜也是命不好,偏赶上一家三口一起出门,路上遇上劫匪死了,连一具尸首也找不回来……”
“喏,四狗子家……”
“这巷子里边住的是小吴勤家,我记得前不久他家花姑的孩子一直没取名字,还到府上来让念新你给取的,取个名字也不找秦先生取,来找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倒是稀罕。”
何念新微扬起头颅,看着旭日将升,远山处白茫茫一片平铺着晨曦,像是苍茫山林间盖上一层被子,兀自笑道:
“是啊,我没读过多少书,也就是吴勤和花姑信我,才忝着脸记得给那孩子取名叫大有。”
“吴大有,念新你这取得名字可真是朴素,我还以为你要故作风雅,去古书经义里寻章摘句,取个看起来像点样子的名字呢……”
何念新摇了摇头,眼神从那片渐渐亮起的天穹边际收了回来,像是答话,又像是低垂下头自言自语:
“大有,非大有不能大无,人生时时处处的有,许许多多的无,历过人世繁华,也该……也该放下了……”
脚步不停,说话间,面前像突兀地生长出两座遥遥相望的钟鼓楼来,钟楼是女子,略微消瘦些,立在这头,鼓楼像男子,精壮些,立在那头。
谈笑声戛然而止,方才轻松愉快的气氛也霎时间沉寂下来,何念新有些感慨地盯着远处斜落着的古朴钟鼓楼,摸了摸胸前,颤抖地掏出两根结实的麻索。
吴子衿也不待何念新说话,蛮横地抢过一根,有些负气说道:
“老爷……等我先去了,你再走,我不可不想看见你死在我面前!我不死,你不准死!听明白了吗?”
“嗯……”
“看见我死了,只准看一眼!不许多看!我不想……不想老爷看见我那副模样,知道了吗?”
吴子衿紧咬着嘴唇,那薄薄的下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苍白而病态,何念新努力地高抬着头,衰老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也沉重地点了点头。
“嗯……”
“……下一世,再在我背后念那句‘露兮露兮’,我会记起老爷的,一定会的!记住了吗?”
“嗯。”
何念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再也忍不住了,那股哭声里撕心裂肺的悲伤似包含着无限的委屈。
“子衿,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也真的……不想死!”
吴夫人抬了粗麻襦裙上宽大的袖袍,伸了在微微哆嗦的右手,苍白,枯槁又细小,在那低垂着的花白头发上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却没落下去,只带着鼻音轻声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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