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处在皇城内,董亮说是去入值当差却并没有往皇城方向走,而是走向了外城。
与内城的肃穆规整不同,外城则是另一种景象。混乱而又病·态的繁华,叫卖声、哭声、嬉笑声、人声鼎沸,酒楼飘向气味,巷子里的美酒,沿街的小吃散发的气味,达官显贵马车飘散出来的香味,士卒走夫的汗味等等混杂在一起,让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的京师似乎忘记了早春的严寒。
在内城规规矩矩的田豹几人到了外城就如同蛟龙入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一样,个个昂首挺胸,趾高气扬。横冲直撞将挡在前面的行人不断撞开。不少老者被撞到在地后,还被田豹当场碎了几口。
董亮见状也不废话,给田豹屁股上来了几脚,让他专心带路后,几人明显收敛了不少。董亮也没过多苛责,反正这世道,这都是正常操作,要是为了这种事情大动干戈,那么一天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尽处理这些破事,放眼天下到处是压迫与不公道,是管不过来的,至少现在管不过来。
而田豹这几人的眼力也尖,对方稍微装扮正式些,就绝不招惹,冲撞的都是些苦哈哈。
用田豹的话来说,咱一天辛辛苦苦的伺候主子,要是不把这些气撒给那些苦哈哈,找些平衡,一天怎么能有好心情、好状态伺候主子?
而这些苦哈哈也是一样,一天到晚在外受了气,总得找地方撒,回家了,老婆孩子就得遭殃喽。
而作为主子的董亮也需要在外逢迎上官,回家也要伺候父母,也需要平白无故的受些鸟气。上官呢,需要逢迎的则是皇帝,稍不注意,脑袋搬家。总之在这套系统里,每个人在接受压迫的同时,也在压迫着别人。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全天下最爽的自然就是皇帝。但皇帝自然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最爽,也得无时无刻的不在体现他的难处与苦衷。
最关键的还有不少人信了。
“皇上命苦啊!”
这不,俩个士绅装扮的在茶楼大声说道,嘴里隐隐有些哭腔。
“为国家操劳半生,竟然还要面对丧子之痛。据说皇上他为此几天不吃不喝,舐犊情深可见一般。”
“是啊!不容易!皇上也是命苦。”周围有不少人附和。
前日董鄂妃所生的皇四子夭折了,皇帝据说痛哭倒地,这些天变得浑浑噩噩的。
董亮翻了一个白眼,对于这种拍虚空马屁的奴才很瞧不上。但对于变得浑浑噩噩的皇上,他此刻很是牵挂,谁也不知道此时皇帝已经被李代桃僵了。
而智商下线的顺治将迎来他最忠诚的部下。
“一群谄媚小人!”田豹看到董亮翻起白眼,知道董亮不爽那些人,于是在一旁不屑的说道,事实上他对那些人没什么意见,纯粹是在捧哏。
田豹见董亮笑笑不说话,知道捧哏不能这么没水平,得说出个一二三来,继续解释道:“要不是刚才内务府的公公在旁边酒楼,这群小人会这样说,要真心疼皇上,怎么不割了卵进宫去伺候皇上?”
董亮大概是被田豹的义愤填膺的模样惹笑了,毕竟田豹在董亮的记忆中也是这类人,这极其反差的形象让董亮不禁对他灵活的道德标准感到敬佩,打趣说道:“进宫不是割个卵就行的,前明的时候,不少幸进之徒以为割了卵就能进宫飞黄腾达,导致民间私自阉割之风盛行,皇帝不得不下诏禁止私自阉割,但这样还是屡禁不止。你信不信要是割个卵就能进宫,这些人当街就能给自己来一刀。”奇书屋
田豹也不是真的气愤,此刻恰到好处谄媚的说道:“一眼通透人心,六爷真的是目光如炬,奴才浅薄了。”
魏河与其他两个小厮也纷纷谄媚。
董亮没有理会,来到一处糕点铺,准备收买人心。
他准备给每人买个包子·····
“包子多少钱一个?”
“菜馅两文,肉馅五文。”
尼玛,这么贵,对于准备买官的的董亮来说,现在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馒头呢?”
“一文。”
“来四个馒头,不,两个馒头!”
分着吃多好,有有福同享,正是增加同僚感情的契机。
当董亮将半个馒头塞到每人手里的时候,几人当场石化,不知道董亮此举是作贱这些奴才呢,还是作践他自己。
咋了,给你觉尔察家当包衣和奴才与当乞丐没什么两样?半个馒头,糟蹋谁呢?
董亮看到四人的表情,知道他们的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抠门小气?没办法,我也有我的难处!最近我寻求晋升,很缺钱!这也我拉下脸找你们借钱的原因,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这半个馒头,当这是我眼下能挤出的所有!虽然只是半个馒头,却是我的整个真心。你们放心,等我熬过这劫,大把荣华富贵等着你们。”
这车轱辘的话说的真没多少水平,但就这些话搞得四人眼泪汪汪,没办法,在这不把人当人社会,许多人连表面的尊敬都没有,更何况是虚假的真心。
田豹他们四人会分辨不出几句真心话?当然能,在就这虚假的真心话,在他们过往的日子都是奢望。
主子的安抚?当然也有,还不少,但那也就是居高临下的赏赐,绝无这种平等许诺与对话。
田豹这时扇了自己两耳光:“主子心善,奴才与主子一荣俱荣,奴才之前是脑袋进屎了,做奴才的不知道体谅主子,是奴才罪该万死。”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三两银子,双手奉给董亮了。
魏河几人见状也从兜里掏出些碎银与铜板。
董亮有些怔了怔,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一处巷子。扔下一句:“你们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来。”
巷子名为杏仁巷,里面的牙行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各色各样的人都能卖到,当然大多是妇女儿童,一部分家境贫困,被逼无奈,自愿被卖的,更多则是拐卖过来,严刑拷打之下,不得已签订卖身协议。硕古莽另一位侍妾,孟三娘就是从这里买过去。
依着记忆,董亮很快就找到了牙行的掌柜,被引至包间。
对于这种人间恶地,董亮本不愿多做停留,对于那些哭声,也只得置若罔闻,能在京城做这种买卖的,背后没有通天的背景那时不可能的,目前也没有能力涤荡此间鬼魅。
没有多做寒暄,董亮直接开门见山拿出卖身契。
“这些都是我家的家奴,都是些精壮的汉子,素质很好,要不是我遇到了急事,也不会卖给你!”董亮表情很是不舍。
的确不舍,刚才人家还给董亮几百个铜板呢。反正董亮眼前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搞钱、卖官。等见到皇上了,一切好说。到时候董亮翻脸不认人。谁敢拿人?反正鞑子不讲武德,这事大家都认,内城住的那些满洲贵族的房子哪家不是抢来的?只赖个账,与那些虫豸相比简直是大善人。
至于牙行背景通天,再通天能通到哪里去?反正自己要做秦桧,并且名声越差越好,怕个球。
之所以要卖这几个奴婢,原因在于这几个好卖啊,容易卖出价钱。
在封建社会,成年男子这种生产力很少流入到这牙行的,多是些妇孺,或者半大的男孩。主要是贵,成年男子可是宝贵的生存工具,这劳动力不比骡子牛马差,所以价格也比妇孺要高。
再则,觉尔察家的奴才多少见过一些市面,懂些规矩,素质比那些苦哈哈确实要高出不少,要是识字,那就更好了。所以掌柜对于这桩生意也是乐见其成的,低眉顺眼的说道:“六爷!我知道六爷是遇到急事了,并且六爷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可是您开价实在太高了。”
“六个人,七十两,这也太贵了。除非你再加个人!”(注,引《中国历代契约汇编考录》雍正十一年汪松如买奴的一张卖身契,卖身人得银六两为例。以及宋家兴,《清代奴婢制度的普遍化》)
“谁?”
“魏河。”
“谁?”董亮顿时拉高了声调,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那可是我的心腹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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