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山正则面孔铁青站在墙倒壁塌的炮台上面,望着被炸成麻花模样的红夷大炮呼赫喘气,恨不得挥刀把驻守倭兵全都重新砍死一遍。
没人比他更晓得红夷大炮的高昂价值,德川幕府掌控倭国一直奉行闭关锁国,除荷兰、明郑、高丽等少数国家地区外禁绝与外国通商往来,即使对外贸易也仅限定长崎一地,因此与欧洲列强素少交往,红夷大炮是桦山家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通过荷兰海商弄到手的利器,虽然与最新型号相比已经落后,然而在琉球海域还是独一无二威力巨大,是镇慑琉球君臣不敢起异样心思的镇国利器,桦山正则特地派出精锐倭兵驻守,哪料竟被情报处特工用了简简单单的美人计就毁伤殆尽,连红夷大炮都被炸毁成为废铁。
新任幕府将军德川纲吉素来不喜与西夷交往,袭位之后闭关锁国政策执行得更加严格,桦山正则想要重新弄到红夷大炮不晓得要等到何时,相比之下一营倭兵中计身亡倒显得无足轻重。
更何况桦山家族内部也是明争暗斗,不知有多少人对桦山正则捞到琉球守宝座眼红不已,首里港炮台被炸消息传回鹿儿岛,必定有落井下石的族人趁机提出罢黜桦山正则,倘若回到家族桦山正则不过是名待罪族人,哪有可能如在琉球一样做威做福为所欲为。
想到众多族人幸灾乐祸的异样目光,桦山正则心里一阵冰冷,对遭遇突袭损失惨重的明郑护卫舰队陡地有些同病相怜,脑海风车般想着该如何派遣心腹暗中回到鹿儿岛活动,想方设法保全琉球守位置。
他站在红夷大炮前面精神恍惚,跟在后头的驻防将领面面相觑,谁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首里港炮台被情报处特工突袭占据对驻防倭军来说是大失颜面的丑闻,桦山正则为了对萨摩藩有所交待必定想方设法寻找替罪羊,只不晓得究竟哪个倒霉蛋有幸进入桦山正则的法眼。
想到这里驻防将领都把身子向后缩了缩,恨不得躲入黑暗深处不被桦山正则瞧见。
不远处的首里港火焰冲天,轰隆炮响震耳欲聋,从高高矗立的炮台望将下去,港口内外点点星火密璀璨灿烂,偶尔冲起团巨大火焰,那是战舰中炮之后发生剧烈爆炸,隐隐绰绰能够听到伴随夜风传来的惨嚎哀叫,换成另一时刻驻防将领说不定会指点江山嘻笑自若,可如今老三不笑老四,哪个都没有心情看明郑护卫舰队的笑话。
一名矮壮倭兵匆匆奔上炮台,被地上乱七八糟的石块绊重重重摔倒在地,他不敢呼痛赶忙爬起,快步跑到呆若木鸡的桦山正则面前,压低嗓音轻声禀报:“启禀将军,弹药仓库已经起火炸毁,驻守官兵尽皆殉国身亡——”
听到弹药仓库起火炸毁桦山正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铁青面孔还是禁不住一阵抽搐,截住话头问道:“全都死了,一个喘气的都没有,嗯?!”
矮壮倭兵被充满杀气的嗯吓得一哆嗦,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免得无辜背锅,低声道:“还有一人伤重未死,要不要——”
没等矮壮倭兵说完桦山正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按着刀柄守在旁边的侍卫首领明白意思,亲自率领数名侍卫快步走下炮台。
桦山正则抬眼再次扫视断成数截的红夷大炮,眸光现出难以抑制的苦痛,慢步走到炮台前面,居高临下望着激战正酣的首里港炮台,良久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首里港为何会遭遇突袭,又是哪个该死的占据炮台炸毁了大炮?”
声音冰冷宛若狼嚎,驻防将领没有一人能够回答得出来,他们都是赴宴中间跟随桦山正则匆匆奔上首里港炮台,对首里港遭遇突袭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况且桦山正则满腔火气急欲找人发作,驻防将领都不是傻瓜,哪会这个时候自行凑上成为没眼色的出气筒。
“居然没人能够说得明白,”桦山正则倏地转身,凶狠目光从驻防将领表情不一的脸上缓缓扫过,“都是太平饭吃多了丝毫不把军机要事当回事,首里港发生如此重大变故居然没有一人知道子丑寅卯,哪天自家脑壳给人摘去都不晓得乍回事,源泽武,你负责掌管情报工作,快些告诉老子眼前一幕到底怎么回事!”
源泽武听到桦山正则当众点名不由地咧嘴苦笑,虽然驻防倭军的情报工作确实由他牵头负责,然而也只是挂了个名号而已,平素从来都是懒得过问,此时却被桦山正则抓个正着,这冤枉能跟哪个诉说。
面对盛怒的桦山正则源泽武不敢不答,硬着头皮道:“启禀将军——”
脑海急急转着念头该如何东拉西扯混蒙过关,这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循声望将过去,见四名倭兵抬着只匆匆制就的担架,担架上面一具红白躯体分外显眼,细看之下竟然是名一丝不挂的受伤倭兵。
源泽武见此情景立即闭口,暗自喘出口大气。
桦山正则的注意力立即被受伤倭兵吸引过去,大步走将上下打量,瞧模样若不是受伤倭兵腹部重伤奄奄垂毙,就会用力踹上一脚,“八格牙鲁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受伤倭兵是营房负责烧饭煮菜的伙夫,在驻守倭兵中最是地位低微,分配姑娘自也排名最后,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享受,色火攻心搂住姑娘还没亲上几口,就被得到行事暗号的情报处美女特工一匕首戳翻在地,幸亏平时贪吃贪食膘肥体厚,虽然昏晕却是侥幸未死,待到醒转过来见营房内外到处都是黑衣汉子,娇娇怯怯任由欺辱的花姑娘杀气腾腾化身杀神,把倭兵全都猪猡般戳翻在地,吓得趁人不备连滚带爬躲入厨房旁边的柴堆,居然没有被黑衣汉子发觉逃得性命,待到大群倭兵到来方才自行从柴堆爬将出来。
他被桦山正则夷狼般的凶狠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腹部伤口鲜血再次流淌出来,不敢用手揩抹结结巴巴答道:“启禀将军大人,前天哨兵从山下掳来五名花姑娘——”
通过受伤倭兵语无伦次的叙述,桦山正则总算明白了大概经过,原本铁青的面孔更是冰冷的吓人,跟在后头的驻防将领也都听得一清二楚,面面相觑神情极是古怪。
奸淫掳掠是倭兵自古沿袭的优良传统,即使驻扎国内都会时常溜出军营找花姑娘耍乐,驻防琉球自然更加肆无忌惮,莫说寻常百姓就连琉球官员府邸也会时不时闯进大群倭兵,瞧中美貌姑娘立即裹挟呼啸而去,自此再也觅不见踪影,琉球上下都是敢怒不敢言。
尚敬蔡瑞华之所以处心思虑想要联合明郑反抗倭国占领军,倭兵平素胡作非为奸淫掳掠也是重要因素。
桦山正则以下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不过在他们眼里琉球百姓本来就是低人一等的卑劣贱民,有幸被倭兵瞧中改良血统属于无上荣光,再加上以身作则带头抢掠,对倭兵的违纪行为当然睁眼闭眼不加理会,但是如果因此出现问题,那就要按照军纪严厉追究。
受伤倭兵腹部受伤血流不止,勉强说完脑袋已有些昏晕,抬头望向桦山正则哀求道:“将军大人,委实不关小的事,祈请将军大人饶恕小的——”
话未说完就见桦山正则目光射出冰冷杀气,受伤倭兵晓得不妙,惊叫一声翻滚跌下担架,跌跌撞撞就想逃向密林,却被桦山正则追上去一脚踢翻,咬牙切齿怒骂道:“没有大和魂的无用废物,全都死啦死啦的!”
嘴里说话手腕一翻,已把侍卫首领的佩刀拔将出来,一刀刺中受伤倭兵后背,受倭倭兵疼得凄声惨嚎,血淋淋伤口暗红污血如同泉水喷涌而出,溅射在紧跟身后的桦山正则脸上,在摇曳不定的火把映照下宛若恶魔触目惊心。
桦山正则追将过去又是一刀,把受伤倭兵的左臂整只剁将下来,受伤倭兵不管不顾拔步飞奔,暗夜之中哪里瞧得清方向,陡地踏空坠落悬崖,只听惨嚎声音连绵不绝,与首里港传来的轰隆炮响交织成一团,落入倭兵耳中都是有些兔死狐悲。
倭兵喘着粗气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不小心成为火气正旺的桦山正则的下一个撒气对象。
桦山正则站在炮台边沿探头下望,待到惨嚎倏然而止方才转过头来,凶狠目光在驻防将领面上逐一扫过,凡被扫到的无不悚然心惊,只听桦山正则冷声道:“荷兰红毛鬼派遣大队人马趁夜突袭,驻守官兵苦战不敌全体殉国,本将军要为他们请功,呈请藩主与荷兰红毛鬼交涉,务让胆大妄为的荷兰红毛鬼付出高昂代价,慰藉殉国身亡的忠勇将士。”
驻防将领默不作声摒气静听,眼神复杂面色精彩纷呈。
桦山正则咽下口唾沫,顿了一顿狞声道:“今日的所见所闻所有人全都烂在肚里,如果让老子听到丝毫异样风声,后果如何用不着多说。”
驻守倭兵违反军纪私藏妓女,导致首里港炮台被情报处特工里应外合轻易攻破,传将出去人人都是脸面无关,因此驻防将领有志一同高声应令,脸上都是不自觉现出微笑,源泽武的笑容最是明显。奇书屋
桦山将军既已有心隐瞒,自然投鼠忌器不好公开追究,自己疏于防范的失职责任也可以轻轻遮隐过去。
自古道瞒上不瞒下,桦山正则担心真相传回倭国,被眼红族人落井下石趁机追究,无奈之下想方设法隐瞒真相,琉球与倭国远隔千里,只要众口一辞异口同声,料那帮昏聩族老也是糊里糊涂难明真相,再暗中送些金银珠宝过去,琉球守宝座就能得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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