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此事之后,张家与村里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两天后,沈寻已经把河里的树皮捞上来了,从村里杨木匠那里借了个大锤,反复地捶打树皮,从早上开始捶打,不知道抡了多少次大锤,沈寻觉得麻了,沈天天也麻了,还是沈梦进来接着锤,两人才在一旁歇息了片刻。
当天晚上,沈寻就把厕纸计划对沈梦如实相告,因为不好解释卫生纸是怎么个情况,因此,只能说,想用比木片片更好的东西,来善待她的菊花。
她曾听爹说过,絮成薄片其形似布,用布的话固然奢侈,但如果能找到替代品,那也未尝不可,这个絮布想必是很适合的,沈梦没想到,沈寻居然是为了这事才一直忙活,连带着沈天天也天天不干正事,既然他们都在做,没道理落下她一个,于是第二天沈梦就加入沈寻的造纸团队。
把锤烂的树皮放在清水中洗浆,看着浮在水中的絮状物,沈寻觉得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之前她在县城摆摊,攒下的钱,除掉还完债跟买包子饼子的钱之外,剩余的钱请了县里最好的竹匠师傅做了一副竹筛,最后一步就是荡纸入廉。
加入杉木根汁,然后用竹耙在水中拼命打浆,等到浆水混合均匀,竹帘在水中轻轻荡过,竹帘上沾着的就是一层纸浆,滤干水,再贴在日照最烈的墙上,用猪毛刷刷在墙上。
看着满墙的纸,沈寻内心怦怦直跳,她感觉自己好像成功了,沈天天看着满墙的纸问道:“二姐,能往这上面写字吗?”
“当然可以,不过得刷点胶,这都是小事,晚点我再教你”沈寻激动道
沈梦凑到沈寻的耳边,悄悄问道:“你是说,用这个?”
沈寻心绪激动,直点头道:“还得再晒会儿,等完全干了就能取下,大姐你拉屎的时候试试看”
气得沈梦羞愤地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家中就来了客人,来人竟是张三郎,此次张家二老的事,全村人都是尽心尽力,所以张家这是一户一户上门感谢,每家每户都送了小包的茶叶,聊表心意,如此,张三郎到沈家倒也显得理所当然。
张三郎先是向沈氏表示感谢,二人客套一番后,张三郎顺势问了一句:“听闻家母在世前,曾寻了媒婆上门,提的是沈大姑娘与在下的亲事”
沈氏淡淡道:“三郎的年纪也大了,村里哪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没提过呀,不过我家姑娘年龄尚小,做娘亲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想着过几年再看”
这是不想同张家有什么牵扯
不过张三郎还是解释道:“在下病体已久,如若误了谁家姑娘怕也不好,之前有所隐瞒,是张家之过,三郎甚感惭愧,还望沈夫人宽恕”
张三郎居然这般实诚
张三郎说他惭愧,沈氏也感到不好意思,没想到小伙子倒是实在,这种事也坦白,往后怕是不容易找媳妇,之前虽然是客套,这会儿倒是多了几份真心,想要留他下来喝杯茶,总觉得这孩子怪招人心疼。
村里面每户人家都要去,张三郎谢绝了沈氏,准备去村里的下一家,但是他走出门口的时候,被守在这里的沈寻叫住。
“张三哥,我听村里的人说你是秀才?”沈寻笑嘻嘻地问道
张三郎看着眼前这个男孩打扮的女孩,回答道:“通过岁试便能称秀才”
沈寻问道:“那秀才是不是要看很多书,知道好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对面是个小女孩,但张三郎还是认真道:“秀才确实是要看很多书,但知道的也不一定比别人多”
沈寻接着问道:“我阿爹说在海的另一边有一群人,长着黄头发蓝眼睛,还有长着红头发绿眼睛,皮肤有洁白如雪,也有暗黑如墨的人,张三哥,我阿爹说的是真的吗?”
这一问,张三郎有点噎住了,他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没等他回答,沈寻又接着说道:“我阿爹是跑货的,他去过的地方很多,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世上不止人长得五颜六色,风俗习惯也大各不相同,有的国家皇帝是女人,有的地方男子会涂粉描眉装扮自己,张三哥,这种事情是不是大逆不道啊?”
张三郎一下子被问懵了,只能磕巴道:“既然是风俗习惯不同,那自然不能用我们的评判标准来判断他们的道德与品行”
沈寻若有所悟,接着问道:“我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是不是只要不伤害别人的都是无罪的?”
“我们……”张三郎久久地沉默了下来,才缓缓开口道:“不违伦常,敬畏圣贤……”张三郎还是说不下去
沈寻像是不赞同般说道:“张三哥,我阿爹不是这般说法,他说世间是很大的,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有道德有文明,道德是做人的底线,不应该成为生活的桎梏,建立在不损害任何个人或团体的基础上,人是可以成为自己的”
张三郎盯着沈寻久久不语,他仿佛觉得这个孩子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跟自己说这番话。
“有的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张三郎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可笑他,居然想从一个孩子身上找到答案。
沈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刻意扬起一个善意的微笑道:“张三哥,我阿爹说过,每个人的出生是有原因的,但与出生者本人无关,没有错误,也没有罪过,能用来评判一个人的,永远只有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张三郎苦笑道:“你阿爹可真是个奇人,那你阿爹有没有跟你说过,即便不伤害任何人,但若与这世间的规则相悖,反其道而行之,最后只能被憎恶被毁灭”
“这个阿爹倒是没说过,但他总说:“世人多数总是愚蠢,智者又何必如他所愿”
沈寻决心要将阿爹利用到底:“并非所有人都对别人感兴趣,这个世间真正的敌人或许只有自己,等哪天理解自己,原谅自己的时候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要如何原谅自己”张三郎像是坠入迷阵
沈寻轻叹了口气道:“就比方说,阿娘总说我傻乎乎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是无论我是傻还是丑,这不都是我自己本身吗?或者说就因为傻乎乎的我才是我,这是我的特质,我原谅自己不够聪明,也原谅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接受这份特质之后,我觉得很多事情都变简单了”ýáńbkj.ćőm
“我倒是从没见过如你这般聪明的小孩”张三郎蹲下身来平视着沈寻,认真道
“我也这么觉得”沈寻洋洋得意道:“那都是阿娘的说法,不可以用来参考,比如说阿爹就常夸我聪慧有灵根”
张三郎笑了笑,赞同道:"你阿爹说得不错"
沈寻开心道:“张三哥,我阿爹没说错对吧,那他跟我说的五颜六色的人也是真的,女人当皇帝的国家也是真的”
张三郎有点忘了这茬了,难道她真的只是想问这个?他不由得笑道:“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还这么年轻,何不用自己的双眼去亲自验证”
沈寻很是赞同地使劲点头
等到张三郎离开之后,易归言才从屋后出来。
张三郎还在跟沈寻说话的时候,易归言就来了,不过为了避嫌就没有过来,只朝着沈寻点了点头。
等张三郎离开后,易归言才过来,结果,他第一句话是:“你都知道了啊”
“什么?”沈寻懵了,本来她觉得自己知道了,这么一问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所以她现在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易归言无语地解释道:“张三郎有龙阳之好被你发现了”
平地惊雷
缓过神来的沈寻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易归言回想了一下,答道:“在竹林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后面查到药渣差不多就肯定了”
沈寻又被惊到了:“你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刚刚的得意全都化为了灰烬,她真的就是傻乎乎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沈寻这会很失落,若不是张酒爆出张老爷的毛病,她也不可能联想到这方面上去,直到最后,她还相信张三郞因为余小姐,为情所困。
“有的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易归言自言自语般说道
沈寻叹气道:“他这种情况不多见但也不少,只要不去牵连他人,本也无妨,可是张三郎过不了自己那关”
易归言垂眸不语,就在沈寻以为他又愣神之时,易归言开口道:“若那人出生就伤害到了别人,那这个人是不是有罪”
居然还提假设性辩题,沈寻想了想回答道:“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自愿的,不管是承载了希望或是绝望,这些都是他人强加的,无论是罪还是爱,与生命本身无关,对于每个生命而言,意义需要他自己去发现,价值要靠他自己去体现,毕竟,生命是属于生命者本身的”
闻言,易归言的心颤了颤,就好像在黑夜亮起了一盏灯,照亮了他的整个人生。
“这些是你阿爹?还是你……”易归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他怂怂的样子,沈寻的心情舒畅,大大方方道:“自然是借着我爹的名头,这些都是一些老人说过的,自己不过重新表述一番罢了”
易归言佩服道:“那你倒是真有灵根”
沈寻心情大好,拉着易归言就要去看看她晾的纸,那面墙上已经糊满了纸张,沈梦跟沈天天还在那里往上贴,揭下来的纸已经有厚厚的一叠了
沈寻向沈梦,沈天天介绍了易归言,然后忙着去检查最终成品,纸质的厚度,柔韧性,做为卫生纸能不能胜任。
沈梦面对易归言,自然是由衷感激道:“易小郎,之前的事万分感谢,没想到家妹居然还麻烦到你的头上,不过确实帮了我大忙,一直想请你来过吃顿饭,聊表一下心意,不知道家妹有没有跟你说这件事”
易归言没想到,这两姐妹性子差得还挺大的,忙道:“沈寻已经同我说过了,我今天来也是跟她说此事,从今日起我便得空了,时间按您这边来就可以”
于是二人定下明日来沈家吃午饭,等到沈梦邀请易父易母的时候,易归言连连摇头,还没来得及把婉拒的话说出口,沈寻就接过去了:“大姐,此事不宜声张,本就不是什么明面上的事,搞大了对易归言对我们都不太好”
这么一提醒,沈梦赶紧打消了念头,觉得自己考虑得太不周全了。
易归言感觉有点奇怪,虽然说法是没一点问题,但他总觉得沈寻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后面细想也是如此,沈寻确实不像如此周全之人,难道她是因为顾及到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不由地感动。
沈梦说完话就去忙着用竹帘抄纸,沈天天则一脸悲伤地盯着墙面,一动不动,看得沈寻也有点奇怪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阿姐,我本想试试看这纸上能不能使墨,但我发现一个问题,咱们家没墨啊”
沈天天苦恼道,虽然沈家没人读书,也没购置过笔墨,但其价格之昂贵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书写本来就不是沈寻的目的,自然也没想到这点,毕竟她现在若不是顾及着有人在,她扯个两张,再去茅坑蹲个半小时,就能查验她造纸的最终结果了,不过,此事肯定不能说给沈天天知道。
“我家有墨,想用,明日给你拿来如何”易归言在一旁道
读书人啊!
沈天天两眼发光,跑到易归言面前感激道:“易大哥,你可真了不起”
因为有墨所以了不起吗?易归言有点不太能理解沈天天的脑回路,这对他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沈梦在一旁看不下去,开口道:“三娃,你又不识字不会写字,你别白费易小郎的笔墨”
确实戳中了沈天天的痛点,三娃顿时跟漏了气一样,焉焉的,沈寻突然想起来,在饭馆里面,听了易归言跟她说的熊大兄读书的故事。
几年前县里镇上所有村子都有秀才下乡扫盲,偏偏他们车轮村没有,连着好几代人都是文盲。
难道是车轮村被针对了?
因为张家的事情,牛村长这几日也没消停,等明天村长得空了再去问问情况。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穿越套路行不通,当条咸鱼行不行更新,第22章 文盲.原罪.纸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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