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羹吃完,叶寒川并无异样,千娆赶紧将碗洗了,毁尸灭迹。
吃过早饭,叶寒川照例出门而去。千娆独自留在屋里整个上午惶惶不安,挨到晌午,她终于按耐不住,打包上饭菜,出门去找叶寒川。
在叶寒川惯常所在的地方,千娆找到了他,看他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盘坐着,千娆稍松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块上等着。
昨夜落过细雨,山里的气息格外清新怡人,空中无时无刻不飘摇着细碎的嫣红花瓣,滑落脸庞,轻抚耳畔,软软的,痒痒的,原本无香的花瓣混在这瀑布潭水的雾气中竟似乎也散出浓郁的香气来。
不知何时开始,叶寒川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千娆等得无聊,走近前去看,暗惊:川哥哥练功出纰漏了么?怎的出这么多汗?
正想着,叶寒川忽然睁开了眼,与千娆四目相对。突然,他猛地扑过来,一下子将千娆扑倒在地,一双眼炙热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叶寒川从来沉静如深潭,千娆何时见过他这种神情,吓得尖叫一声:“川哥哥!”
叶寒川蓦地回过神来,竭力跃了开去。他在离千娆一丈多远的地方半跪着,一时站不起身,却又感觉随时都会跳起来做出疯狂的举动,体内似乎有一股烈火在肆意游蹿,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苦受炙烤,只想尽快释放摆脱。
千娆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走近去扶他,担忧地问:“川哥哥,你怎么了?别是走火入魔了?”
叶寒川望望她,似乎这时才惊讶地发现,她比一年前初见时的样子变了许多——身材高挑了,身形也渐显凹凸,稚嫩的面孔里甚至多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体内的烈火突然爆裂一般疯狂肆虐,冲击得他险些又乱了神志,他赶紧收回了视线。他想起早上的蛋羹,不由遍体生寒。
“今天早上,”他沉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千娆这才想到叶寒川的异常与她下的药有关,她不敢再隐瞒,连忙老实交代:“是……是我娘给我的药,我娘说这药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伤,她还要我滴三滴鲜血进去……”
“你……”叶寒川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加了你自己的血?”叶家虽已多年不再炼药,但他对自家的毒物还是有所了解,听千娆这般说,已猜到了八、九分。
“我娘说不会伤到你,我才会照做,”千娆慌忙解释,“她从来说一不二从不说谎。我怕她有更坏的手段对付我们,所以……”
“你娘怎么可能让你给我下这种毒?”
千娆忽觉脸上寒毛根根竖起,问:“哪种毒?我娘说只是一剂效过即消的惩戒方,不会伤人,她从不骗人。”
效过即消?叶寒川心中苦涩,这药效怕是再没机会过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
千娆闻言忽然醒悟,以叶寒川的性子,就算明知下了药,倘若千娆言语相求,他未必就不肯吃。叶寒川一向赤诚待她,她却欺瞒以报。奇书屋
“我错了,川哥哥,”千娆懊悔不已,连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你要不要紧?”她朝他走过去,想去扶他。
“你别过来。”
千娆立住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川哥哥,”她问,“这到底是什么药?”话一出口,她也觉得自己真是荒唐至极,连是什么药都没搞清楚,就敢偷偷往叶寒川的吃食里放。此时她心里只存着一份指望:娘不会说谎。
“你走吧,”叶寒川并不回答,只是说,“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千娆听他清冷冷说出这样一番狠话来,暗暗心惊。“川哥哥,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吧,你不要赶我走。”她说着又想朝叶寒川走过去。
“站住!”叶寒川厉声道,“马上走!”
叶寒川从来温言款语,何曾这般疾言厉色?千娆吓得浑身一颤,泪水便滚了下来,她不敢忤逆,转身跑了。
千娆悔恨无已,洒着泪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通,渐渐平静下来,想:川哥哥此时虽生气,但娘终究不会骗我,等这药效过去,我再好好地跟他认错。川哥哥最是心软,一定会原谅我的。
她心中计较已定,又慢慢地往回走,想去看看叶寒川的情况。走不多时,忽然在一棵落英树的树脚下看到一丛小小的彩色蕈菌。
落英山中多见各种奇形怪状的花草,但这么精巧绚丽的彩蕈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彩蕈多半有毒,千娆情知如此,还是忍不住蹲在一旁细细观之。
这丛彩蕈原来是从一个根上长出来,长成了七朵尾指大小的蕈伞,各朵蕈伞各是一个颜色,共有七种颜色,堪堪从铺满地的落英花瓣中冒出头来,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千娆看得出神,不知觉间伸手摸了摸那朵紫色的蕈伞,谁知这蕈伞嫩得出奇,只这么轻轻一触便就烂了,紫色的汁液留在了指尖。
许是天道报应,偏巧不巧她的手指上有伤。
几乎是在那紫色汁液漫进指上伤口的同时,千娆突然感到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同时似乎有千万柄刀子在喉口攒刺。她极惊怖地号呼起来,成片成片的林鸟惊惶四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嘶哑、陌生而恐怖,好像来自别人口中。
她狠狠地抓自己的喉颈,疯狂地想要将喉口的刀子揪出来。视线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川哥哥救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只剩下了虚空的气流声……
千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她睁开眼,看着久违的房间,愣了许久,才惊觉自己回到了蔻园。柳儿告诉她是阿陶将她背回来的,她想问问叶寒川,但刚一张口又无奈地闭上了嘴。
她趁着柳儿不注意,偷偷出了门,路上碰到的庄人无不用怜惜的眼神望她。她装作没看见。
她径直往落英山去,循着熟悉的路径,来到叶寒川的住所。门像往常一样虚掩着,她走进堂屋,没有看到叶寒川,她走进里屋,惊讶地发现,里屋的屏风已经撤去,她的床铺已经拆除,叶寒川替她搭的梳妆台也不见了踪影,这屋里已经丝毫没有了她生活过的迹象。
只短短一天的时间,叶寒川就抹去了所有她留下的痕迹。
她走出屋子,去往瀑布水潭,依旧没有找到叶寒川的身影。她重新回到屋子,静静地坐在大门的门槛上等着。
过不多时,柳儿由薛伯领着找来了。看到千娆好好地坐在门槛上,柳儿松了一口气,说:“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川公子在不在?”说着往屋里张望。
“少主平日不喜欢有人打扰,”薛伯说,“我们走吧。”
柳儿看看千娆,千娆别着脸不睬。“薛伯,”柳儿说,“您先回去吧,我和小姐随后就走。”
薛伯点点头,往来路而去,柳儿又说:“真是劳烦薛伯给我带路。”
待薛伯走了,柳儿问:“小姐,你这一年就和川公子住在这里?你可怎么住得惯?”
川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怎么会住不惯。千娆心里想着,不理她。
“小姐要等川公子回来?”柳儿又问。
千娆只是不理,柳儿无奈,只得坐下来一起等。
落英花瓣雨已逐渐稀疏,林中铺着厚厚的殷红色的花瓣地毯。两人默不作声地等到日落西山,叶寒川仍不归来。柳儿劝说千娆回去千娆终归不理,柳儿无奈,看看厨房里有柴粮,干脆在屋里生火做饭。
两人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山林沉沉地暗下来,千娆就是不肯走,柳儿无法,点起蜡烛陪着千娆接着等。直到夜深,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在一起沉睡过去。
当暮光透进春意盎然的山林,千娆醒了过来,她看了看燃尽的蜡烛和睡在一边的柳儿——叶寒川一夜未归。
她便知道了,是叶寒川有意躲着她,他说的再也不想见到她不是一时气话。
她不由落下泪来,泪水扑梭梭地滴落到铺着落英花瓣的地上。柳儿醒了过来,见千娆落泪,刚想说话,却先“阿嚏”一声打出个喷嚏来。她毕竟没住惯这山林,何况夜里露重,便害了风寒。
“小姐,”她宽慰道,“我听说川公子修行刻苦得很,兴许一时也不得回,我们还是先回庄吧,免得又累人找我们。——阿嚏!”
千娆看她病了,想想叶寒川终究不肯现身,只得跟她先回庄子。
第二天,千娆又在落英山中搜寻等待,依旧一无所获。她不相信叶寒川当真这般狠心,在屋里留下字条:“川哥哥,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真的好想见你。”留了字条,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晚上,千娆枯坐屋中发呆,不经意间扭头,忽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叶寒川是谁?只是这身影似乎清瘦了一些。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叶寒川端木不尘更新,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毒发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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