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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桌面上的金质打火机,连续拨动了好几下,才成功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昨日下午两点三刻时许,日机以雁阵闯入武汉上空。
中日战机在空中展开殊死拼杀。
国军王牌飞行员沈怀明驾驶战机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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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巨响中,两架飞机翻滚着火龙落入长江。
英雄的沈怀明和敌人同归于尽!
武汉江边军民失声痛哭。
魂兮归来!守我苍穹!
魂兮归来!卫我国家!
魂兮归来!护我黎民!
壮哉,沈中尉怀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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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说等抗战胜利了便和潞芸弟妹举办婚礼的三弟!
那么优秀的三弟!
殉国了?!
程千帆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颤抖!
他的心也在颤抖,心痛!
……
程千帆的脑海中回忆起两人最后一次相见,那是两年前。
怀明来上海探望他。
他告诉他,自己即将踏上战场,和日本侵略者殊死拼杀,守护祖国的天空。
他从怀明的言语中听出了死志!
怀明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决心和准备!
这令他既欣慰又担心。
怀明坐在黄包车上,他上前握住怀明的手,握得紧紧的,对他说:活着!怀明,一定要活着!
怀明就那样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说道,“那就看阎罗王收不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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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传来人走路的声响。
程千帆起身,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用干毛巾迅速搽干脸。
将报纸翻页,叠起来,然后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
打开了留声机。
放入一张黑胶唱片。
这是欢快的乐曲。
程千帆坐在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雪茄,他慢条斯理的修剪雪茄。
他翘着的二郎腿随着欢快的音符,抖啊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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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程千帆掏出手绢,擦拭了眼睛和鼻涕,看了一眼手中的雪茄,嘟囔了一句‘太冲’之类的话。
“剩下的两个人的家属说会尽快筹到担保费。”侯平亮说道。
“担保费提高三成。”程千帆淡淡说道。
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常申义竟然没有被第一时间赎出去。
他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贪婪的‘程副总巡长’临时涨价。
“明白。”侯平亮点点头。
离开副总巡长办公室,带上房门,侯平亮听到帆哥哼曲,曲子正是刚才留声机里放着的西洋曲子。
“猴哥,恭喜发财呀。”有相熟的巡捕过来打招呼,听到了副总巡长办公室里的歌声,挤眉弄眼,“程副总心情好的嘞。”
……
这天午夜,乔春桃一个人出现在圣母院路的一个电话厅。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公用电话角币,投进去,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乔春桃只说了一句话便挂掉。
夜色漆黑如墨,落着雨。
蜿蜒的石板路向前延伸着,尽头有微弱的灯光。
有脚步声传来,乔春桃立刻警觉起来,他的右手探进怀中,随时准备掏枪。
“先生,您身上有角币吗,我拿钱和你换。”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声音略显急切,“阿拉外婆得了急症。”
“只有两枚角币。”乔春桃说。
然后他便看清楚了来者,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身短打装扮,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他对着乔春桃笑了笑。
“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元。”年轻人微笑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补充了一句,“银元的元。”
“杨雨。”乔春桃淡淡说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褡裢,轻轻扔过去,“数一数。”
阿元接过褡裢,掂量了一下,直接踹兜里。
“不数一数?”乔春桃问道。
“玩命的买卖。”阿元看着乔春桃,咧嘴笑,“我爱钱,更惜命。”
乔春桃对此人立刻高看一层,这人贪财,却能够抑制住金钱的欲望,且极为谨慎。
“你们今天抓的那人开口没?”乔春桃问道。
“审了小半天,开口了。”阿元点点头。
“那人交代了什么?”乔春桃又问。
“什么都交代了,连他勾搭房东家小姐的事情都说了。”阿元说。
“没问题?”乔春桃皱了皱眉头。
“交代那么多,没有什么疑点。”阿元摇摇头,然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长官却更加怀疑他了。”
“枪是怎么回事?”乔春桃问。
“这个人交代说枪是买来防身的,他以为是仇家来抓他。”
“他交代他是做什么的?”www.ýáńbkj.ćőm
“骗吃骗喝,骗小姑娘贵太太钱过活的。”
“你的长官信吗?”
“当然不信,长官说他上面不够漂亮,下面不够雄伟,没那本钱。”阿元接过乔春桃递过来的一支烟,塞进耳后,却是立刻润湿了,尴尬的笑了笑。
谷趲</span>“这人……”乔春桃本来是想要问此人有没有交代关于去医院看病的情况,但是,谨慎的他及时否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身上就没有一丝可疑之处?除了开枪那件事。”
“是不是可疑不知道,倒是有件事挺有意思。”阿元说。
“什么事?”乔春桃问道。
“他一开始以为我们是江洋大盗,还撺掇我们去劫房东太太家。”
“他不是和房东太太家的小姐勾搭上了吗?”乔春桃问。
“这人说,他把自己存的钱都拿出来给房东家小姐做眼睛手术了,小姐做了双眼皮后,便攀上了高枝,不和他好了。”阿元嘿笑一声,骂了句,“猪头三。”
乔春桃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长官认为他是哪方面的人?”
“长官可能会给他起一个日本名字。”阿元微笑说,“这个回答算奉送的,下次要涨价。”
……
第二天.
上午。
小程总到辖区的春风得意楼视察工作,受到了该单位的热烈欢迎。
春风得意楼的东家特别请了赵家班演了一出游园会。
小程总对于春风得意楼的用餐环境提出表扬,对于戏剧工作者的表现提出了肯定,并且在餐后亲切会见了赵家班的一名戏曲工作者。
听了乔春桃汇报了昨日同上海站那名特工的会面情况,程千帆陷入沉思。
“这个阿元。”程千帆问道,“可靠吗?”
“目前无可疑。”乔春桃说道,“根据潘老九所说,这个人嘴巴很紧,做事讲究。”
程千帆点点头。
“上海站早晚还得出事。”他说道。
乔春桃心中也是表示认可,上海站在去年淞沪会战前后,曾经大量招入新人,可谓是良莠不齐,有些人并没有坚定的抗战意志,是抱着投机的心态加入的。
这个阿元应该就是这种人。
“对于孙志杰的供述,你怎么看?”程千帆问道。
孙志杰便是被卢兴戈带人抓捕之人,也便是阿元口中被审讯的那个人。
“听起来似乎是乱七八糟的,并不足信。”乔春桃说道,“但是,却又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最可能的。”
程千帆没说话,他在思忖,乔春桃所言,正是他心中所分析和猜测的。
这个孙志杰便是曾经去找警察医院那位茅医生问诊的患者中的一员。
其余众人的调查都是有进展的,其中包括被程千帆重点怀疑的常申义。
此人本身和日本方面并无瓜葛,不过,他的父亲常可仁曾经在日本东京留学。
此外,还有比较奇怪的一点,据熟悉常家的街坊处了解,常申义是常可仁在外面的私生子,大了后才认回家的。
程千帆高度怀疑这个常申义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日本人,假作是常可仁的儿子的身份活动。
这种手段和他此前所破获的六安汪家兄弟通日叛国之案有极为相似之处。
有六个人重点调查,其中三人初步排除同日嫌疑,包括常申义在内的两人基本确定有问题,还有一个人,特情组这边却始终没有查到此人任何相关信息。
此人便是孙志杰。
程千帆和乔春桃、豪仔等人分析后,一致认为,这个人极可能是隐藏最深的,其身份可能非比寻常。
故而,程千帆向特务处武汉临时总部去电求援,请求戴春风统筹安排,协助调查此人。
毕竟,上海特情组的人手、能力有限,和戴处座所能动员和掌握的力量比起来,差之甚远。
上海特情组的请求是:协助调查此人。
确切的说,是从侧面调查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并不需要正面接触、跟踪这个人。
但是,很快,乔春桃的情报组便发现,有另外一伙人在暗中跟踪孙志杰。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特务处上海站方面接到了总部发函协助调查孙志杰的命令后,他们没有遵从总部的命令从侧面调查此人,而是直接上手。
这是要抢功劳。
乔春桃将此事汇报于程千帆,建议组长立刻向武汉方面去电,制止上海站的妄自行动。
程千帆却选择了静观其变。
然后便有了昨日上海站行动大队卢兴戈行动组对孙志杰动手,而程千帆带着乔春桃在一旁暗中观战之事。
“你昨日问我为何不阻止。”程千帆对乔春桃说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上海站竟然如此不守规矩。”
他冷笑一声,说道,“孙志杰已经进入到上海站的视线,即便是我请处座阻止,以上海站的行事,即便是明面上听从命令,私下里也不会收手,后果已经无法挽回。”
“最重要的是,这会给我们同样在盯着孙志杰的弟兄们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程千帆表情沉重说道。
乔春桃立刻明白组长的意思了,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若是被上海站的那帮人发现,这决然是重大的安全隐患。
“属下只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对孙志杰动手。”乔春桃说道。
“我们查了那么久,都查不到什么,他们自然也查不到,不动手做什么?”程千帆冷嘲热讽说道。
乔春桃看了组长一眼,尽管程千帆是嘲讽的口吻,但是,他却敏锐的觉察到组长的语气中的异常。
似乎——组长对于上海站的擅自行动、抢功之举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组长,你是不是早就判断上海站会抢功劳,故而……”乔春桃直接问道。
“荒唐。”程千帆瞪了乔春桃一眼,怒斥,“这种影响团结的话不要再说。”
“是。”
……
“我们一直查不到孙志杰的相关情况。”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又瞪了乔春桃一眼,说道,“那么,上海站方面审讯孙志杰所得到的这种看似非常荒谬的口供,却又反而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骗财骗色的骗子,并无任何其他背景,就是一个小人物,这种人大上海太多了,鬼知道那个旮旯角冒出来的,或者是外地悄悄来上海滩讨生活的。
若是上海滩本地的小瘪三,倒是好查,若是外地来沪的,根本查无可查。
正因为如此,上海特情组对孙志杰查了一通,这家伙却如同石头里蹦出来的,什么都查不到。
特情组高层判断此人极可能是日特中极为隐蔽、级别较高的人员,这符合这种查不到什么信息的特征。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就是一个毫无背景、讨江湖的小人物。
“阿元说他的长官不信。”乔春桃说,“那边说,孙志杰上面不漂亮,下面不雄伟,本钱不足。”
“妈拉个巴子的。”程千帆笑乐了,巡捕房文书办新来了一个东北姑娘,十分泼辣,小程总和姑娘接触多了,难免受影响。
……
陶家巷。
房东太太和女儿陶翠芬愁眉苦脸的呆在房间里。
两人就这么坐着,不吃不喝。
陶翠芳看上去有气无力,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哭出声来,姆妈,你知道的,我喜欢阿杰,我们准备订婚了,我不能没有他。
可怜的阿杰,谁这么残忍竟然绑架了他。
然后便是一阵哭泣。
房东太太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莪就晓得伊勿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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