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行凶案已经调查清楚，陶雨浓是从于燃那里了解到后续的。
司机张昌源最终还是因为疲劳驾驶被追责。
他始终不承认，但柏杨根据监控抓到了为他提供服务的两个女人，事情便由不得他抵赖了。
这边的事情结束后，于燃去探望了羁押在看守所的老高。
几日不见，他跟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暴瘦，形容枯槁，一头灰发，浑身还遍体鳞伤，污糟的不像样子。
“高建柏你好，我是于燃，电视台的记者。”
老高愕然抬头，看着于燃，有些惴惴不安：“找我什么事？”
于燃镇定的看着他说：“跟你说说这个你儿子高鑫羽的事。”
老高木然低下头，松弛的皮肤嵌着深深浅浅的沟壑，像龟裂的旱田，没有生气。
“没什么好说的。”老高双拳紧握。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确实是在事故现场死亡的，大巴撞上护栏的受力位置刚好是他的座位。”
于燃顿了顿，接着说：
“你不知道的是，在车祸发生的瞬间，高鑫羽用一只手环住了邻座飞过来的孩子，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那个小女孩。”
老高惊愕抬头，沉思三秒后破防，咬着牙，有些恨恨：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于燃表情淡淡的，不动声色的说：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你虽然混蛋，但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如果不是张昌源疲劳驾驶造成那场意外，他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就像被你扎伤的两名医生一样。”
老高攥紧拳头锤了下桌面，眼神似火一般：
“不要把我和那个人渣相提并论。”
于燃嗤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他，目光寒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实在没必要看不起张昌源，你们都是剥夺别人梦想的人。甚至从法律的认定上，你比他要恶劣的多。”
于燃起身，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说：
“如果你要在监狱里度过下半辈子，比起怨恨，你更应该忏悔，这就是我要找你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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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燃的调查报道同天递到台里，高层对戚道存如此行径很气愤，当天就发了他的停职通知，工作暂时有副主任接任。
第二天，人事部发了新的调令，戚道存被调到营销部门做副主任，因为他拉来了一个知名的上市公司赞助。
这是一个充满油水的部门，对戚道存来说是明降暗升。
当于燃经过戚道存装修的独立办公室时，她便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动到戚道存的筋骨，更像是上了一波助攻，给他机会展示了营销方面的才能。
于燃离职这天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师徒二人坐在惯常讨论文案的素材室，看上去就像是在讨论工作一样。
“你以前乖乖听劝的时候，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学生。”
“您以前不扮演上帝的时候，是个受人尊敬的好师傅。”
两人相视一笑，双双沉默。
成人世界的厮杀不会摆在桌面上，暗潮都在深水里涌动。
“书停止印刷，版税用来补偿出版社损失，你自行离职，双方都体面。”
“有一个问题。”于燃望着戚主任，说：“我离开以后，有竞业限制吗？”
戚道存抱着胳膊，眼底晦暗：“落在纸面上的没有。”
于燃明白，纸面之外，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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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的传播学概论课后，陶雨浓再见到于燃。
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她因为晚上要去医院看闻溪午，便多留了一会儿赶写论文。
保洁阿姨过来打扫阶梯教室时她正好写完，刚起身要走，正好看到于燃正托着下巴，笑意吟吟的看她。
她戴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一身运动装扮，没人想到这是在新闻传播界赫赫有名的于燃。
陶雨浓眨了眨眼，确认是她，惊喜道：
“于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叫我于燃就行。”她浅浅一笑，也跟着起身，边走边说：
“本来在考虑变成真的于老师，回课堂上体会了一番，还是算了。我是天生劳碌命，过不得安生日子。”
陶雨浓不解，于燃把离职的事说了。
“电视台这两天就会发出官方信息，私心觉得，你可能会希望从我这里得到这个消息。”
陶雨浓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于燃这是无法改变现状，也无法弥补过失，只能报复性的惩罚自己来求一个心安，只是这样未免也太重了些。
于燃淡淡一笑，轻轻拍着她的头顶，瘪着嘴，模仿着少儿频道主持人那种夸张的语气说：
“哦呦。小姑娘好可怜，偶像刚粉几天，这么快就塌房了。”
陶雨浓认真看向她，说：
“我最喜欢你新书扉页上的一段话，你说：
青蛙看不惯蝌蚪,觉得它不会勇敢的跳跃，只会摇尾巴找妈妈，
蝌蚪也看不惯青蛙,觉得它总是盛气凌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我们都固执的觉得，我们不会变成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可惜，这就是成长的真相。”
陶雨浓郑重的说：
“于燃，谢谢你让我看到成长的真相，保持初心很难，但那是我的理想。”
于燃挑了挑眉，没客气，还大言不惭的接了一句：www.ýáńbkj.ćőm
“把那本书收好，虽说首印了200本，可我只签了你那一本。等我卷土重来的时候，它会价值连城的。”
陶雨浓笑着点头。
两人出了教学大楼，于燃晃了晃车钥匙，示意送她去医院，陶雨浓没拒绝。
“你未来打算怎么办？”
于燃认真想了想，摇头：
“曾经在本子上写了厚厚的一摞要做的事情，现在想想，除了参加张易和于果的婚礼，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等他们结完婚再说吧。”
于燃满心欢喜从国外的驻地回来，却奔向了一场虚无。
“张医生最近还好吗？”陶雨浓问。
于燃食指敲着方向盘，轻轻叹气：“他想取消婚礼，于果不同意，拉扯了几回，一切照旧，但又不是最初的那个样子。”
“你跟老闻最近怎么样？有进展吗？”
陶雨浓咬着下唇，有些无奈：
“没什么进展，每次去医院看他不是在那儿睡觉，就是跟其他医生讨论写专利、写病例、写论文什么的，都不给我机会单独说话，感觉是在故意躲着我。”
于燃笑笑，转头看着她，心里有些不舍得她这么难过：
“跟你说过的，离他太近会被冰到的。”
女孩子的沮丧只是短暂停了一阵子，很快又鲜活起来，声音里还带着充满自信的笑意：
“他冰没有关系，只要我够暖，他会主动靠过来的。”
车子停稳，女孩子笑着致谢，转身往住院部大楼跑过去。
于燃点了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打量车窗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世界。
医院门口的小花坛坐满了人，形形色色。
在生老病死面前，有人释怀，有人耿耿于怀，也有人孤注一掷，爱了又爱。
夕阳西下，秋风渐起，枫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涂着红唇的恋人在耳边说着热辣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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