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明天就是除夕,再过几天小店里的鞭炮就没得卖了。
啪!
啪!
咻~~~~~~啪!
小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一个披着大衣的青年戴着口罩耷拉兜帽,拖着行李脚步匆匆,瞥了一眼几个吸鼻涕的小屁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唤了一声。
“凤琳。”
被唤作凤琳的小女孩愣了一下,寻声望去,看到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青年随即摘下口罩,凤琳才露出灿烂笑容,欢快的蹦跳过去抱住青年。
“琅哥回来了!”
“哈哈哈,你小家伙两年长高不少啊,洛叔也回来了吗?”
“爸爸前天回来的,姐姐也请年假回来了,给我带了好多玩具,我带你去看。”
洛凤琳抢过琅仁的行李,欢快的跑向家的方向。
琅仁家与他们家相邻,之间只有一条六尺宽的巷子,通向祠堂与村口井。
琅仁第一次回到老家,还是五六岁的时候,那时老人还健在,父母门不当户不对瞒着他们结婚后双方关系僵硬,在他五岁那年老人还是看在了孙儿的份上原谅他们,后来琅父才经常回家。
也就是经常回来,琅仁也才认识了隔壁的洛家,他们当时在琅家爷父决裂的六年里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在琅仁父亲回来后也经常回礼,一来二去两家人关系好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即使老人过世也没淡。
直到琅仁上了大学,最近与父亲产生了对未来的分歧,导致最近两年也没回来过年。
即使是今年回来,他也没给家里打电话,前不久母亲打电话来问过,他说等再看吧。
于是再看看就来到了家门口。
琅仁伸手转了转门上的梅花牌门锁,确定是锁好的。
“怎么锁门了,没回来吗?”
前面也说了,二老健在的时候才经常回老家,现在二老前些年走了,琅仁父母在城里也有自己的事业,也就不再次次都回来。
琅仁挠了挠头,不知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问问。
“小琅?回来啦。”
一声问候打断了他的思考,一看,是洛叔,也就是洛凤琳的父亲。
“洛叔好,今年回来了。”
洛筝辉指了指自己家门口,琅仁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洛凤琳提了进去。
“你爸妈上山去请二老了,明天除夕嘛,先进我家坐坐吧,正好泽悦也回来了。”
什么叫正好泽悦也回来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张女孩清丽自信的脸庞,弯弯的黛眉下,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十分有神。
琅仁一头黑线,但也没办法,自家又进不去。
“那就打扰了。”
“嗐,客气个啥呀,我和你爹跟亲兄弟一样,内什么...泽悦在楼上,你们也几年没见了。”
“啊...好,好,我先上个厕所。”
洛家的房子是翻修过的,比琅家翻修的早。
琅仁进了洗手间,摘下口罩丢进了垃圾桶,看了看镜子里有些颓丧的面容,便用水仔细给自己擦了擦脸。
“好像精神了点...”琅仁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上了楼。
好些年没来了,楼板上多了好些刮痕和涂鸦,不过涂鸦看上去像新的,估计是凤琳那丫头...
笃笃笃,琅仁敲了敲门。
三声刚落,门便被打开了,洛泽悦清冷的脸庞显露在眼前。
“怎么今年知道回来了?”
洛泽悦语气不算太热情,但还是让琅仁进了她房间。
“明年毕业嘛...还是得回来一趟,以后都说不准不会回来了。”
琅仁有些不自在的摸着后颈,进去后便在薄地毯上坐了下来。
“叔叔同意你去那么远吗?要不然来我那,待遇也还不错,升职空间也很大。”洛泽悦蹙眉问道。
琅仁看着洛泽悦,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上一次在你房间的时候,我们聊的还是漫画和游戏,现在就在聊生活和退路了,有点感慨而已。”
琅仁说完后扭了扭身子,换了个坐姿,贴近了床前的桌子,用手肘撑着桌面。
洛泽悦见状,因裹着裤袜而看上去修长无比的长腿从床下一勾,一块干净的坐垫撞在了琅仁屁股边。
“每次都这样,坐的屁股痛也不说一声,叫你多吃让屁股长点肉也不听。”
“跟你说过了,我吃不胖我也没办法。”
“吃不胖还能吃瘦了吗?上次看你脸也没这么尖啊。”
话题渐渐转向轻松的方向,两人如同几年前一般无所顾忌的畅谈着生活琐事,直到被洛母进来打断。
“小琅,你爸妈请叔叔阿姨回来了。”
琅仁闻言站起身,准备回自个家里,哪知洛泽悦也起身穿上了鞋子。
“你...要去我家?”
“对啊?凤琳出去放鞭炮了,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
“我...跟我爸有点矛盾。”
“又不是我跟叔叔有矛盾,这有什么。”洛泽悦一副与我无瓜的样子,反倒是一副回自己家的样子走在前面下了楼。
‘真就没变啊...’
琅仁内心叹了口气,揉把脸后,熟练的把坐垫放回了床下,给洛泽悦的房间关上门,才跟了上去。
琅仁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严肃,或者很不好说话的人,只不过按照琅妈妈的话来说,琅仁是遗传了爷爷的性格,都很倔,钻牛角尖,才不能和琅父好好沟通。
因为现在和以前那场面可太像了。
“琅仁回来啦,哎呀~~泽悦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的臭小子,来来来,阿姨做了藕丝糕带回来,你小时候可是天天嚷着想吃的...别说什么怕胖的话,这是阿姨特意给你做的,糖很少,还有抹茶味的...”
就跟接自己亲女儿一样,琅妈妈拉着洛泽悦就进了家里。
作为亲儿子的琅仁有些尴尬,拖着行李进门后,看见父亲正跟爷爷奶奶的照片说着什么,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回来了?”
“嗯。”
“今天请爷爷奶奶回来了,你要是乐意,这些天就跟他们说说话,我前些天梦到了他们,他们训我怎么不好好理解你,我还想我怎么不理解你了,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来跟他们聊聊,初五之后就由你送他们回山上。”
琅父也没做什么脸色,像寻常那般开口说道。
“初五吗?好。”琅仁点点头。
放好行李,琅妈妈要去准备晚饭,想留洛泽悦在家里吃,不过被上门和琅父唠嗑的洛叔拒绝了。
“她奶奶也炖好鸡了,如果是大小伙子我就让他吃完再来吃,可惜不是。”
琅仁一听有些汗颜,显然是以前自己吃完饭后去洛家玩,被他们家的菜引得嘴馋后又蹭了碗饭的事迹被想起来了。
“泽悦也好不容易回来,琅仁到了不听话的年纪,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不然年夜饭咱两家一起吃吧,我这边堂前(大厅)大,坐得下两家人。”
琅父建议道。
洛叔一听好像也觉得可以,不过要回去跟妻子老人商量一下,但大概率可行。
洛叔回去了,留下了洛泽悦在这边,说一会吃饭再来叫她。
厨房里是两人八卦的交谈声,琅父提着年货去看看以前的发小,琅仁则一人坐在爷爷奶奶面前,想了半天不知道说啥。
“琅仁!”
门外传来招呼声。
“乔姜?你也回来了,哟,这是?”
出门,琅仁便看见了熟人,是以前教他爬树掏鸟窝的兄弟,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乔姜满脸笑容,上前和琅仁狠狠拥抱了一下,随后确实眉头一皱。
“怎么瘦了,你小子想去棒子那边做偶像?”
“放你的春秋屁,我是被论文折磨瘦的。”
听见琅仁这般接受,乔姜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噢噢,论文啊...那倒确实难顶,”随后又拉着有些羞涩的女孩过来,“来,老弟猜猜看这位是谁。”
琅仁看他这么骚包的样子,那肯定是他对象来见父母了,于是也不想别的,直接点头问好。
“嫂子好。”
。。。。。。
“馨嫂子慢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彼此彼此。”
送别不知为何眼神有些深意的乔姜兄弟,琅仁反身准备进屋,看见一窈窕的身影在门口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不知道凤琳玩到哪去了,我们去找她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看她跟村东的小屁孩去放炮仗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夕彩泼洒在天空稀薄的云雾上,昏黄且小的太阳还未接触地平线,但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顶,此刻气温开始降低,吹拂的风初显穿甲效果。
“冷起来了,凤琳中午还把保暖衣脱了,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洛泽悦话还没说完,身上便被盖上了一件大衣。
“...啊,看你穿这点我也觉得冷。”
她话说完琅仁才知道她说的是洛凤琳,他还以为是洛泽悦觉得有点冷。
洛泽悦看着琅仁的双眼,发现里面的光彩已经不如年少那般纯粹,感觉模模糊糊像蒙上了层什么东西......
“我现在穿的多了,你看着应该不会觉得冷了。”她毫不客气的拽紧了衣摆,让自己被大衣完完全全裹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开脚边的碎石,长腿先行一步走在了前方。
一道微风拂过,高领线衫迅速被穿甲,微微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琅仁苦笑叹了口气,双手抱胸跟上了洛泽悦。
过年期间在乡间找出去玩耍的孩子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你循着零星散碎的爆竹声就行了,那群炸牛粪的熊孩子里必有他或她在。
果不其然,在橙红的夕阳沉入大半时,他们找到了洛凤琳,这姑娘竟是跟着小伙伴们从村东炸到了村北祠堂附近。
“姐姐,你怎么穿着琅哥哥的衣服啊?”
小姑娘发梢被汗水打湿黏在了额角,被洛泽悦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然后洛泽悦又摸了一把她的后背,发现手上还真全是汗。
“怎么玩得这么累,出汗了就早点回来啊,再吹会风着凉了怎么办。”
洛泽悦嘴上责备着,却是把身上琅仁的大衣给洛凤琳裹了起来,因为大衣太长,只能让洛凤琳自己提着衣角然后自我拥抱,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包得严严实实。www.ýáńbkj.ćőm
但琅仁微微皱眉,天色已经昏暗,路上碎石子很多,小孩子两手都捏着衣服怎么牵手走?
“是不是玩累了?”琅仁蹲下来问道。
“嗯。”洛凤琳坦白道。
然后琅仁便把裹成粽子的洛凤琳抱了起来。
“走,回家喝汤去。”
等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寥寥数盏路灯并不能完全照面地面,但好在每家人的门口都是敞亮的。
“哎哟,你这小祖宗怎么还要哥哥抱回来啊。”
放下洛凤琳,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双臂,他有许久没锻炼了,两手臂现在有些脱力,然后琅仁笑着跟叔叔婶婶说天黑了外面路不好走,怕小姑娘摔着才主动抱的。
随后凤琳被拉去洗澡了,任务圆满完成,临走前,洛泽悦站在门口向他道别。
“明天见。”她眼睛弯弯的笑着,就像以前记忆中那样。
“就隔壁呢,说不定你开窗就能看见我了,有什么明天见的。”琅仁笑道。
到家的琅仁直呼好饿好累,吃了两碗饭不止,琅妈妈炖的老母鸡被他一个人吃了大半只,看得琅妈妈连说多吃点,差点就要再撸起袖子下厨了。
午夜,琅仁盯着天花板,想了很多,虽然身体因为疲劳已经放松瘫软,但还是睡不着。
未来还有很多问题等待着他,一时的无视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倒不如说他其实每日每夜都在思考这些问题。
父母与叔叔婶婶想撮合他和洛泽悦,他不是不知道。
洛泽悦大他两岁,从小时候认识时,她就有强烈的自主引导力,不论是自我主张,还是偶尔看似无聊的小脾气,这都不只是因为她大两岁,想当姐姐,而是她自我表示的象征。
就像今天,几年后的再见,她依旧爱抢头走先,不给你拒绝她的机会,这就是她的性格。
琅仁知道她很好强,也明白自己很弱。
他现在解决问题有很好的的办法,可他不想去那样做,若是迈出那一步,就是真正的将自己“关押”了起来。
也许这么形容不正确,但他内心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不这样做,未来又要如何自己掌握?他不知道,就像不知道如何对爷爷奶奶解释为什么父亲不理解他一样。
他坐在两张黑白照前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琅仁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可他没有丝毫对未来成长的概念。
在网上冲浪时,他甚至可以毫无压力的玩“自己就是废物.jpg”的梗。
琅仁不是不知道洛泽悦对他有心思,倒不如说是他也想回应那个心思。
但他要如何、且用什么来回应呢?
用自己因为懒惰而日益消瘦的死宅精神与身躯?
那样的话他自己就是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他假装不知道众人的撮合,假意不懂洛泽悦眼中的情愫。
哒-
哒-
窗户传来一声轻响,琅仁睁开眼睛,起身拉开了窗帘。
是洛泽悦。
两人窗户距离并不远,本来只见的巷子就六尺,两米不到的距离还有屋檐突出一块,洛泽悦可以像以前一样用揉成实心的纸团惊动琅仁。
“这么晚还不睡啊?”
夜里的村庄静得可怕,琅仁压低了声音都觉得吵。
“又不用上班,想怎么熬怎么熬。”洛泽悦眨巴眼睛悄悄说道。
看着她因为困意而一直wink的双眼,琅仁不禁想笑,但他笑不出来。
“怎么熬,乡下又没有夜生活与小吃街,连网络都慢。”
“我们出去散步?”
“不是吧?乌漆嘛黑的出去散步?”
“你去不去!”
“走走走...”
迫于对方的威胁,琅仁只好悄声下床穿好衣服,披上与白天所不同的大号羽绒大衣后便蹑手蹑脚的开了门缝溜出去。
这事以前干过跟多次了,琅仁非常有经验。
洛泽悦已经在外面等他了,却还是白天的装扮,一双长腿只裹着保暖裤袜,上身套着修身线衫,仅此而已,就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样。
“你?你不冷吗?穿这么一点!”琅仁举着手电筒凑到她身前生气的低声说道。
“冷。”洛泽悦冷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还不回去穿衣服!”
“不去。”
“那你想咋样啊?又让我给衣服给你吗?那样我也会冻感冒的。”琅仁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洛泽悦只是在看着他,琅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从小就爱做这些奇怪的举动。
“你怎么回事,给你给你,你穿上自己去散步吧,我冷不住。”
边说琅仁便将手电筒关掉放进口袋,然后拉开大衣的拉链想要脱下来给对方。
谁知没了手电筒的光芒,黑暗中只见黑影一晃,比他矮了大个脑袋的倩影趁拉链拉开的空档钻进了他怀里。
“快拉上,好冷。”
声音颤抖的不像话。
琅仁的手臂比大脑反应还快,迅速就将拉链直拉到胸口。
两人沉默着,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才渐渐暖了起来。
“你腰细的都快赶上我了。”大衣中,打破沉默的第一句却是如此的打趣。
“你就不怕我直接回去了吗?”
琅仁心绪乱着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开口问道。
“不会的。”
“为什么?”
“你从小就听我的话。”
随后又是一段沉默,直到谁家的老猫嚎了一声,才让琅仁想起他们是要去散步来着。
“走吧,散步。”
“嗯。”
洛泽悦松开抱着琅仁的手臂,在大衣中转了个身,然后双臂像水蛇一般钻入了两条袖子中,然后抓着琅仁的手腕作出环手抱胸的动作。
就像傍晚洛凤琳那样,但是袖子是抱住的不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我说一二一二,不然你这么高,会摔到我的哦。”洛泽悦轻声说道。
“嗯。”
于是在一片漆黑的村庄中,贯通村庄的主干道寥寥几根路灯下,穿着大衣的两个人跟着若有若无的一二一的节拍在学走路。
其实没出十米,琅仁便知道了迈步的节奏,但洛泽悦仍在自顾自的说一二一。
‘那是乔姜家的房子。’
路过一盏路灯,琅仁看向两侧黑暗的独栋建筑。
‘那是常爷爷的...’
‘那是易笑寒那个暴力女的...’
琅仁认出了几乎所有的房子,突然怀里的人儿代他一拐,进入了一处漆黑的小巷。
‘这边走到底左拐可以看见村口的池塘...’
琅仁对此了如指掌。
“琅仁。”不知是不是走的有些急,洛泽悦有些喘息。
“琅仁。”没有得到琅仁的回应,她又轻声唤到。
琅仁回过神来应声:“累了吗?歇一会吧。”
“我能跟上你吗?”
洛泽悦的语气中充满了期盼。
琅仁愣住了,不知觉的停下脚步,而洛泽悦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空气沉默着。
“我...能跟上你吗?”洛泽悦再次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与琅仁贴紧并被羽绒大衣包裹,并不冷。
但琅仁觉得黑夜中的严寒似乎开始渗透进了大衣。
“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喉咙上下滑动,这是他紧张时身体的表现。
洛泽悦从袖子中抽出双臂,转过身来看向他的双眼。
“我再不问...怕就没机会问了吧。”
“怎么会,我们这不是就像以前那样...
真的像以前那样吗?
“像以前那样一起散步,玩耍,偷偷出来夜游...”
真的是像以前那样吗?
洛泽悦的身影在脑海中与曾经的她重叠在一起。
没有变化。
但这就是像以前那样吗?
不是。
因为在改变的是他。
他希望能永远和对方这样生活下去,谁都不曾改变,如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那般...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迷茫如他般,在每一个暑假或者长假都寻找了不同的工作作出尝试,学习在背负生活的同时该如何跟着那摇摆的秀发前行。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最终他发现,若要维护两人一同前行的时光永远下去,必须要他作出改变。
需要变得伪善,需要嬉皮笑脸,需要打压他人,成为自己最为厌恶的人,是的为了生活。
那段时光中,他几乎已经搞不懂到底自己是谁了。
但如果自己变了,那段时光对自己的意义又何在?
成为将来那个被自己讨厌的人记忆里的一场梦?
但维持自己又要如何生存下去?
正如现在的他一样,束手无策,以至于自己变得迷茫,变得颓丧。
变得想要周围的环境迎合自己!
于是洛泽悦感受到了这个愿望,她说若是自己做出改变,可以跟上曾经的琅仁吗?
但谁又是曾经的琅仁?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洛泽悦牵着跑了。
琅仁半张着嘴,吐不出一丝气息,声带像是生了锈一般僵硬生涩。
他看得见洛泽悦的双眼,记忆中那勇往直前,无所顾忌的眼神是属于他最亮的星辰,但现在,星辰好像暗淡了下去,那对在他心中摄人心神的明亮双眼中,倒映的是他苍白难看的脸。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颓丧废物的那个家伙会把那样的星辰所替代。
快把他丢掉啊,重新拾回属于你的自信,不要注意你身后的自己......
不要...丢...
不要丢下我啊...
。。。。。。
。。。。。。
“琅仁,要听舅妈的话好吗?”
“好。”
琅父歉意的看着舅妈,而舅妈也清楚琅父的苦衷,即使现在和父母和好了,生活也不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那二老身有务农留下的顽疾。
选择了起早贪黑还薄利的食品店生意,两夫妻没有时间照料年幼的琅仁,只能托付给与母亲关系好的舅舅舅妈代为照顾,而舅妈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一点点照料费。
琅仁在舅妈家中过得并不差,与舅妈的孩子一样吃喝长大,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要和舅妈一家一起奔走。
小学六年,琅仁换了三个学校,初中换过两个,高中两个。
在第一次转校后,琅仁便知道了一个固定的环境是不欢迎外来者的,而共同的敌人可以让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暂时消除。
舅妈对琅仁很好,但她的两个孩子并不如此,他们会为了融入新环境想方设法,于是他们找到的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树立一个共同针对的目标。
也就是琅仁。
琅仁曾与父母一同奔波,知道父母的难处与窘迫,他也知道舅妈对他确实好,所以放学不曾告诉舅妈他为什么会在书法课上弄破墨水瓶,只会向揉搓衣物的舅妈说对不起;所以放假不曾告诉父母自己为何没以前会吃饭,只会说自己胃口不好。
如此忍受的琅仁,每年每年,期待的便是过年。
过年可以回到老家,能够见到隔壁家的洛姐姐。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是从第三次洛泽悦牵起他的手,与树梢上的老黑猫做斗争的时候,还是从第五次洛泽悦带他偷乔姜爷爷种的红薯时,还是从第九次...
或者说是从第一次见到洛泽悦的时候,他就想永远与对方这样生活下去?
初中某年,他无意间听别的班的女学生说喜欢成熟有主见的男性,那年回去的表演被洛泽悦狠狠嘲笑了一番,然后洛泽悦奖励了他一个大红薯。
自那之后,他知道洛泽悦与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
高中之后,他确定了自己确确实实喜欢洛泽悦的感情是真实而不是所谓的依赖,于是他在被孤立的状态下,考出了省,正好那时父母生意也好,不仅供得起他,还能把老家翻修一遍。
他想带洛姐离开,去往远方,两人永远像每年的过年一样生活。
然而努力了数年,甚至近两年的他都能够放弃每年最为期待的与洛泽悦共度的时光,去寻找机会,但能看见的结果肉眼可见的遗憾。
在认识到这个结果时,确定自己无法改变的时候,在他开始颓丧前,他的表情在镜子里倒映着,与这对瞳孔中丑陋的脸庞如出一辙。
于是在他看清倒影的面容后,他强行平复了心情,忍耐对他来说最不值一提,只要洛泽悦看不见那样的表情。
深吸口气,表情平静的琅仁缓缓勾起手臂,将洛泽悦抱在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抱住洛泽悦。
搂在怀中后,他才发现这个女孩是如此的软弱。
软弱的洛泽悦...还是洛泽悦吗?
显然,不会是。
想要梦境成为现实的琅仁会变成不是琅仁的琅仁。
而与那种琅仁在一起的洛泽悦会变成不是洛泽悦的洛泽悦。
所以...梦想只能是梦,你无法在不舍弃任何的同时在现实去实现梦。
但...没了梦想的琅仁...又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不...你不能跟上我,求你了...洛泽悦,我希望你能永远是那个洛姐,纵使我不再你身边。”
听到琅仁平静的话语,洛泽悦身躯在他的怀抱中骤然颤抖起来,她此刻怒不可遏。
她狠狠的挣扎起来,黑色羽绒的腋下被她剧烈的挣扎撕扯出了裂口,雪白的羽绒在大衣内纷纷扬扬的下落。
“琅仁你这有什么…什么资格这么说!”
她像只豹猫一般低声嘶吼道,“没了你,我还能做谁的洛姐你想过没有!”
“只有你啊!”
“你不能这么自私的......”
嘶吼渐渐变成啜泣,她最终还是没能挣脱琅仁的拥抱。
你不能这么自私的...
为什么这是自私呢?
你依旧是你不好吗?一个人若是变化了,那他以前的过往与他还有瓜葛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存在下去。
但琅仁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有存在琅仁的世界,洛泽悦才是洛泽悦,就像他一样。
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
琅仁只感觉此时自己似乎...似乎变成洛泽悦了?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自己向往的胸怀拥入,用点点滴滴告诉他:“没有对方的世界,自己便不是自己”,将自己的软弱也展现给了对方,甚至为了在一起愿意改变自己,变成自己无法理解的,迎合对方的陌生人...
而眼前的男人却说“我希望你依旧是自己...因此我不能在你身边”??
他凭什么这么自私?
凭什么只允许他的意愿达成?
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我爱他吗?
琅仁原本平静的面容惊恐起来,他眼中印着的是自己面如死灰,好似波澜不惊的表情,从那死潭双眸中,看到了对此愤怒不甘,却又心疼无比的洛泽悦。
‘倘若琅仁真的希望如此...那就随他如愿也好,至少那个洛泽悦在他梦里陪伴他...’
琅仁的内心抑制不住的出现了这个想法,这令他惊恐无比。
因为他现在已经理解到了对方的愤怒:失去琅仁后,“洛泽悦”会死,而自以为琅仁则会生活在自以为守护住了梦境与对方的错觉中。
这不仅对洛泽悦残忍,对里面的琅仁亦然。
琅仁的内心是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如结果真是那样,那他......
。。。。。。
“对不起...泽悦...对不起。”他开口道歉,一边松开双臂,看着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洛泽悦。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自私的...是我不好。”
洛泽悦见状,明白转机已经出现:“那我可以跟上你对不对!?”
“不...”
“那你——”
“是你不要忘了后面的我,就像以前那样。”
“像以前那样?你有办法吗?”
“有...我有办法了,只要你不丢下我...”
琅仁低喃着,然后深深勾着脑袋,脸埋进了洛泽悦的肩颈处。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就像以前那样,即使现在也是!”洛泽悦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伸出手轻抚琅仁的脑袋,双眼也越发的明亮。
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洛泽悦。
至于琅仁说的办法,她不会过问,琅仁从小就听她的,有办法那就肯定是好办法。
“别哭鼻子了,我们在散步呢,赶紧走啦~”
洛泽悦拍了拍琅仁的脑袋说道,然后重新反身,把双手伸进了衣袖。
这次不需要她抓着手腕,琅仁主动握着她的手,将两人紧紧抱住。
“这次我不说数字了哦。”洛泽悦俏皮的说道,迈开腿小跑起来。
琅仁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步伐,两人共披大衣,一摇一摆的在村中绕了一圈,在回到老屋之前,说了很多。
“我们小声点,你也是。”
“我觉得可以告诉叔叔阿姨。”
“少来!明天我不是去你家过年吗?”
“对哦,那明天吃年夜饭的时候说。”
“......随你啦。”
他们俩都知道长辈的心思,只是琅仁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
而现在他迈出来了,今年的年夜饭是完美的年。
慢慢拉开家门,洛泽悦从琅仁怀中窜了出来,她不知道出来了多久,但是越快回去越好。
突然手被拉住,洛泽悦迷茫的看向身后,只见琅仁的面孔在黑暗中迅速放大。
嗯呢几声后两人分开,洛泽悦羞红脸锤了琅仁胸口一拳,然后踮起脚尖飞快的窜上了楼,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琅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尝到嘴中的咖啡味后沉默了两息,说道:
“明天见。”
随后缓缓将洛家大门轻轻关上。
以前也是这样,他帮她关门,从来没被发现。
随后琅仁也悄悄回了自己家,把大门关上了后悄悄走到楼道下,伸手打开了堂前的大灯,然后开始拉开抽屉。
随后父母房间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穿拖鞋的声音,琅妈妈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往外看。
“琅仁啊?找什么呢,大半夜的。”
“我好像梦到爷爷了,穿衣服下来看看,然后发现衣服破了。”
琅仁展开衣服内衬,在左边腋下部位确实被崩出了个大口子,里面的绒絮随着琅仁的动作飞舞不止。
“怎么崩成这样啊,是不是你瘦成排骨精,被骨头叉出来的。”
说归说,琅妈妈还是找出了针线,披上外套坐大堂灯下开始缝纫。
而琅仁则背对着她,坐在爷爷奶奶面前,双眼看着他们不止在想什么。
正因如此,他没有看见琅妈妈突然眉头一挑,闻了闻羽绒服的样子。
没过多久,琅妈妈便修好了衣服,将它披在了发呆的琅仁身上。
“别聊太晚,你爷爷奶奶也要休息。”
“好,妈妈去睡吧。”
琅妈妈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琅仁在二老面前坐到了很晚,几乎三点才关了灯回房睡觉。
拉开窗帘,对面的窗户关着,窗帘也遮掩的不露丝毫。
看来最后的吻别让她很羞恼。
琅仁呆滞的看了对面一会,最终还是拉好窗帘,给自己盖好被子准备入眠。
老旧的时钟里,秒针滴答滴答的摆动着,催促琅仁赶紧入睡。
睡梦中,他梦到了那个每次见到他回来,都会笑眯眯的说一声“哎呀,宝宝仔回来了!”的奶奶,还有很少露出笑容,但给他感觉很亲切的爷爷。
还梦境的混沌世界中,他们并排站立着,面对着琅仁。
“这样决定了吗?”
爷爷问道。
他们所在的混沌黑暗一眨眼便成了一座高耸在星空之下的山峰,而他站立的地方,正是峰尖的方寸之地。
奇怪的是,山峰周围陡峭的崖壁上,满是血污手印。
“嗯...很抱歉,这件事让你们这么上心了。”
爷爷摇摇头没说什么,正如琅妈妈说的那样,他们爷孙很像,所以爷爷能理解孙儿。
奶奶看上去有些伤心,不住的叹气。
“是我们不好,如果那时候没有和琅仔赌气的话......”琅仔正是琅父的乳名。
“没事的奶奶,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还是赢了。”
“你不后悔就好,不要像我们这样。”
爷爷奶奶离开后,许多与琅仁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虚空站立。
因为这里是梦境。
“唉,你是真的自私啊...”
其中一个看着琅仁说道。
“对啊,,欺骗了洛泽悦,告诉他你有办法,谁知这就是办法。”
琅仁笑了笑:“办法不都是为了自私服务的吗?至少洛泽悦不会死了,况且对我们来说,不管什么办法,我们之中必有一个因自私而关押【死】,就算离开她也是一样的...不过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多忍耐一下了。”
“这有什么,十多年都忍过来了,现在还有她陪在身边,忍几十年也是幸福...”
“倒是你...没办法看到了。”
“你们就是我啊,他们曾经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所有琅仁闻言都愣了一下,随后感慨的点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你不会想让我们看吧?”
“不会,那样太丢脸了。”
“那好,过一会自然会有人来换班的,你放心吧。”
随后,所有浮空的琅仁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站在峰尖的琅仁望着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迈出了那一步。
随后,向往的天空星辰与他越来越远,包括云层后...那明亮的眼神。
“好在她们不会离开了。”
————————————
笃,笃。
窗户被什么敲着,清脆的撞击声吵醒了还没睡醒了琅仁。
他看着天花板愣了一下,连忙拉开窗帘,看到对面那个笑颜如花的姑娘后,他知道这不是做梦。
“还没睡醒啊?昨晚干什么去了?”
洛泽悦明知故问,明明她自己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想来咖啡让她昨晚回去也没睡好。
“梦到和你出去玩了,我都舍不得醒了...”
琅仁揉了把脸。
洛泽悦突然脸色一变:这憨憨不会以为昨天晚上是做梦吧?
“你真的...觉得是做梦?”
她试探性的问道。
琅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跟洛泽悦说等等,然后自己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洛泽悦皱着眉头等待着,随后琅仁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这个...登徒子!”
洛泽悦见了之后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骂琅仁,竟是蹦出句古骂。
因为琅仁手里拿的正是一包速溶咖啡。
琅仁也不恼,伸出大拇指怼了怼自己家,说道:“来喝咖啡吗?配妈妈的藕丝糕味道不错哦。”
不是“我妈妈”。
而是“妈妈”。
洛泽悦看着琅仁的笑容,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变化。
但是想起昨晚的对话,让他出现改变也很正常,至少他已经没有颓势了,回到了以前的模样,除了有些嘴贫。
“好。”
洛泽悦如以往一样,像是进自家一般进了琅家。
迎接她的是不知为何比昨日更加热情的琅妈妈。
想必今晚会有一个两家都欣喜无比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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