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可没人知道，她其实并不讨厌司临的触碰。
她只是有点胆怯罢了，因为从前从未与除弟弟外的男人接触过，也从来没有直面过爱情。
无关种族，无关信仰，只是她不懂，不明白，见过太多人类因为爱情而寻死觅活，她没有勇气去回应。
怕自己也会越陷越深。
司临却并不放手。
他的态度并不强硬，也没有步步紧逼，他只是环抱着林松月，温声问：“我若是不与你亲近，你会丢下我跑了吗？”
林松月欲言又止，半晌她道：“我不跑，只是现在不太适应。”
司临便笑了，松了手：“那好吧，我不着急的，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你慢慢适应。”
他身后的羽翼颤了颤，司临从林松月身边走过，瞭望了远处，道：“那边或许还有人类，我们过去看看吧。”
林松月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妥协，她怔了怔，顺着司临给的台阶往下走，她说好。
两个人便并肩穿过荒无人烟的街道，向着小镇深处走去。
恶魔看见有一户人家的烟囱在冒着烟，他道：“那里居然真的还有人。”
真奇怪，小镇的人都逃干净了，居然真的还有人会留在这里。
林松月警惕道：“小心为上。”
司临的黑羽张开，向着大门飞去。
他敲了敲门，那门没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司临抬起的手顿了顿，他慢慢站进去半个身子，仔细打量屋内。
过了片刻，他合上门又飞回来了。
林松月问：“怎么？”
“不是人类，是个亡灵，”司临敲了敲脑袋道，“不过他看起来不太聪明，没有出去游荡或者杀人，只是在屋子里不停地做吃的。”
“我去看看。”林松月道，司临抓了她的手，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司临又松手了：“你跟在我后面。”
他的翅膀巨大，张开时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屏风，似乎能阻挡住所有危险。
他们进了屋子，林松月看到餐厅的桌上放了许多面包，有的新鲜出炉，有的已经腐烂。
而炉灶边，一个肤色青灰，面容僵硬的亡灵正来来回回地忙活着，无意识地做着各种甜点和蛋糕，并没有注意到家里进了人。
司临轻声道：“他好像没有意识。”
“亡灵都是没有意识的，只有法师堕落才会和人类相似，普通亡灵已经算是死了。”
亡灵还在忙活，林松月转头上了楼，去了主人生前的卧室。
“他应该是个厨师。”
林松月说完才反应过来，司临并没有在身后跟着。
他去哪了？
林松月原路返回，看见司临正满脸好奇地站在餐桌前的面包前，弯腰从其中一块上撕了一片放进了嘴里。
林松月大囧：“司临！那个已经不能吃了！”
果然，司临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转头吐掉了：“好难吃。”
又酸又臭，比酸的果子还难吃。
林松月赶紧扯着他去客厅找水，壶里还有半瓶，她拿起来闻了闻。
没怪味，但是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她满脸嫌弃，又把水壶放下了，从自己包里摸出一颗糖果塞到司临嘴里。
司临这会儿再吃这种酸糖，倒不觉得酸了，反而一丝甜意在嘴里蔓延，将之前的怪味冲淡了。
林松月教育他：“人类的食物都是有期限的，放久了之后会坏掉，就不能吃了。”
司临委屈地“哦”了一声。
他又道：“但是这个厨师做的面包，和之前那个王子给你弟弟的长得一样。”
林松月惊讶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看到了，你之前一直在我身边监视我。”
“我没有监视你，我只是好奇人类的生活罢了，而且我只认识你一个人类，所以才跟着你的。”
林松月笑了一下，面色又严肃起来。
每个厨师的做工都不太一样，特别是王城的厨师，和其他厨师的差别更大。
做的一样？
难道这个亡灵生前，是在皇室做厨师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没有留在王城养老，而是来到了偏远的南方小镇。
林松月想了想，又回到了亡灵的卧室。
她先前看到了亡灵以前的日记本，随便翻了两页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厨师，也许日记本里还会有别的线索。
厨师的日记每天都写的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讲述一天的事情。
林松月翻了前几页，证实了厨师曾经确实是在王城工作，她接着往后翻，却又看不到什么实用的内容了。
司临站在她旁边一起看，他忽然道：“等一等，这里怎么感觉少了几页？”
林松月忙翻回去。
乍一看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瞧了密封线，便能看到一些细碎的残留纸边。
司临道：“我可以将它恢复成原样的。”
她转头看了眼司临。
对方伸出一根苍白细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了一道，被撕去的纸慢慢在眼前修复。
林松月赞叹道：“你真厉害。”
司临没说话，看起来有些洋洋得意。
林松月暗暗弯了唇角。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司临是个恶魔，性格很单纯，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喜欢看他傻愣愣的笑容的。
林松月低下头，接着看日记。
看着看着，却心头一惊。
“她被污染了，她在后院使用黑暗法术不小心被我撞见，她想杀我，我一直在求饶，我说我可以隐姓埋名离开王城，只要她不杀我。
她答应了，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来到了南方小镇。”
“南方小镇太穷了，今天没有生意。”
“今天也没有生意，镇子上没有面粉卖。”
“最近干活有些使不上劲。”
“昨天镇子上出现了几个亡灵，在街上杀人。”
“我好像是死了，在我来南方小镇之前，就已经死了。”
“是她杀了我。”
日记到此便戛然而止，林松月猛地抬头与司临对视：“日记里的‘她’，应该是索茜。”
索茜早就被污染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
林松月放下日记，道：“我们得赶紧回去，索茜把南方小镇变成这样，应该还会对别的地方下手。”
她牵着司临往楼下走，却又忽然站住了：“不，她的目标是我，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我从这里活着回去。”
林松月是等级极高的光明法师，一般的亡灵法师伤不了她，索茜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说，她会寻找更厉害的帮手，或者，亲自过来。
林松月的肩上落了一双手，司临温声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是掌管黑暗的首领，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不纯净的污染者。
林松月稍稍安了心。
她和司临出了屋子，走到街上去。
也不知道索茜什么时候会来，她必须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
又过了几日，小镇上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释放黑暗的亡灵法师和亡灵都被杀的差不多了，镇上的雾气已经散去，没有之前那么阴森可怖了。
林松月极有耐心地躺在树上，司临在地上走来走去，最后坐在树根上用杂草编小动物。奇书屋
林松月道：“你还会这些？”
“嗯！”司临有些骄傲，“深渊里只有杂草，每次醒过来，我懒得出去，就在里面玩，慢慢就学会了。”
司临编了个小兔子，抬起来给林松月看：“好看吗？”
林松月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司临却没给她，放到一边的草丛里去了。
林松月闭上眼睛狠狠地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真的很奇怪，司临之前说让她慢慢适应，可这几天却不碰她了，经常隔着一点距离，连牵手都没有。
就好像之前说喜欢她的不是他。
这也太让人憋屈了，林松月不满地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非他不可一样。
司临见她翻了身，站起来道：“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人。”
林松月没回头，气闷道：“你什么你，我有名字。”
司临愣了愣，恍然笑了。
他喊：“松月，松月，你快转回来，真的有人过来了。”
林松月这才翻身跳下树，顺着司临指的方向望去。
他们所处的这棵树在陡坡顶上，走上走下都挺麻烦，当时还是司临带着她飞上来的。
林松月定睛一看，那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坡上爬，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索茜气喘吁吁地爬上坡来，看见的就是林松月毫无遮掩的嘲笑。
她怔了怔，在她的印象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松月总是一副圣人模样，看起来慈悲为怀。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索茜喘了两口气，忽然笑了：“林松月，你不是圣女吗，没想到居然和恶魔同吃同住。”
“彼此彼此，公主殿下，身为光明信仰者却被黑暗污染，你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你懂什么？”索茜嗤笑道，“黑暗之力比光明之力强大多了，在这个世界上，信仰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足够强大，就会有更多的权势。”
“我可不懂。”林松月抱臂靠在树干上，神情冷淡，“毕竟我和恶魔同吃同住那么久都没被污染，而你拿着不纯净的黑暗之力也依然打不过我。”
索茜气红了脸，她两臂张开，手心散出大片的黑气，无数亡灵从地底爬出来，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不适。
林松月正准备回手，司临却上前一步将她挡住，他张着羽翼，并没有其他动作，周身却冷得似冰，威压重重地向着面前的索茜压去。
索茜强行挡住威压，笑道：“恶魔大人，你居然帮着人类对付同类。”
司临面色如常，他挥手将扑上来的亡灵打散，淡淡道：“这些东西可不是我的同类。”
索茜又冷笑了一下，她忽然收了力量，将黑暗之力向着自己的体内运转而去。
司临和林松月警惕地望着她，林松月道：“这便杀了她算了。”
司临点点头，他召出恶魔之刃，方才微微抬手，恶魔之刃却脱手而出，径直向着索茜飞去。
司临目色一凝，他伸手打出一道黑暗之力，将将接触到自己的灵器，却被打了回来，很快遭到反噬。
他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冷酷下来，嘴角缓缓淌下一缕血水。
林松月便在此时闪身上前，光明之力铺天盖地地投射下来，将亡灵烧灭在地面上。
刺目的光明让司临都忍不住闭了眼。
她一击便中，将索茜打翻在地。
但恶魔之刃还是被她拿在了手里。
索茜握着匕首，手心被划破，污血顺着匕首往下流淌。
林松月怒道：“把你的脏手拿开，还回来！”
索茜哈哈大笑起来，沾了她血的恶魔之刃散出深紫色的光芒，司临蓦地感到心脏一阵刺痛，下意识弯了背脊。
林松月满脸冰霜，她又打出一道光明之力，索茜却抬起了另一只手回挡。
她使用出了纯净的黑暗之力，两厢碰撞时引起了一阵大风，将三个人的衣摆都吹得猎猎作响。
林松月一怔。
她搀扶着司临，对方似乎疼痛难耐，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想起了之前被偷走的恶魔之刃。
莫非索茜在上面动了手脚？
司临浑身一颤，顿时吐出血来。
他睁开眼睛怒视着索茜，道：“你对我的灵器动了手脚！”
他能感到身体里的黑暗之力正慢慢散出，朝着某一个方向传去。
“你想要我的力量。”
司临站直了身子，黑暗之力正通过恶魔之刃被抽离出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林松月平静下来。
索茜能这么胆大妄为地夺取司临的力量，无非就是因为，她是被污染的黑暗信仰者。
司临虽不承认她是同类，但体内流转的终归是黑暗之力，虽有些许阻隔，但依然能接受恶魔的本源力量。
现在她拿到了司临的力量，林松月打不过她。
要想想别的办法。
林松月将司临挡在身后，她突然想，如果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索茜偷走的力量以相同方式夺回，似乎也是可以的。
司临现在被重伤，能这么做的，只有她。
林松月面色沉静，她抬手打出一道光明结界罩住自己和司临，减缓了黑暗之力的溢出。
她转头勾住了司临的脖颈，攀上去，用手摁住他的后脑勺。
林松月唇齿微微用力，只听见司临一个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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