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德帝默默注视了会儿恭敬有礼的丁野，沉声开口：“平身吧。”
“谢皇上。”
丁野直起身板，也没着急问皇上大半夜偷入他丁府所为何事，招来门口静待的赵柔，上来几盘精致点心，换掉了京城名茶，重新沏了湖从隆通带来的天目山茶。
看了眼宏德帝身边面庞红肿的小德子，又低声跟赵柔吩咐了几句。
宏德帝看小机上重新上来的天目山茶，还没入口，袅袅茶香已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丁家果然是富甲一方，好东西不逊色宫里的御品。”
宏德帝浅浅饮了口茶，又通过敞开的门窗瞭望夜色中烛火琉璃的水榭亭台，声音无起伏道：“这宅子就是朝中的一品大员恐怕都住不起，你丁野倒住的舒适。”
侍奉在旁的小德子听闻宏德帝之话，心中为丁野感到胆颤。
任何一个臣子听到皇上这模棱两可的话，恐怕都会吓得两腿发软，跪地求饶。
朝廷俸禄是比普通百姓要高出几倍，但也仅是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要比平常百姓好些，再进一步的豪宅良田确是很难有余钱购置。
凡是超出俸禄之外的花销，是哪里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自古，十官九贪。
“丁府能得皇上青眼，是丁家人的福气。”丁野镇定自若的笑说。
别的臣子害怕皇上刚才之话，丁野却是不怕。
他一个小小的翰林庶吉士俸禄是聊胜于无，但他丁家富甲一方天下皆知。
甚至，天下皆知的丁家家产也只是小小的一角。
故，若说别的臣子超出俸禄的花销是贪来的，他丁野可用不着去贪。
宏德帝对此亦是心知肚明，之所以说那些有的没的话无非是他太穷，湖州灾乱一分钱拿不出来，到了丁府却看丁野过得比他这个皇帝还舒适，心中憋闷。
虽然没有前呼后拥的宫女太监，但也没有臣子逼他赈灾。
想到此宏德帝郁闷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门口看外面的美景。m.ýáńbkj.ćőm
“这府中每一景都精美绝伦，与你丁府一比，朕的御花园倒显得寒酸了。”
“皇上恕罪，丁家再有钱也不能和皇宫相提并论。”
丁野看着宏德帝的背影，道：“御花园只是皇宫一角，皇上拥有的数万倾皇宫集天下瑰宝，华丽无比。”
“华丽有什么用，也只不过是摆着好看。”
宏德帝看那夜色中摇曳在山石上的烛火，双眸微眯，不能为他解忧，在华丽的物件也都是死物，在大义凛然的大臣也都是废物。
宏德转身，看向被宋濂，贺甲年，张天祥断定大才过望，不敢公然将此子策论公布于天下，他也不允许那等有碍天家威严之语面世的狂才丁野，神情不明。
“只有为主解忧者，才叫好看，否则就是在华丽也难逃一死。”
真是无情帝王家，不能效力者就是要难逃一死。
丁野心里默默感叹，脸庞红肿的小德子亦觉得这深夜吹进来的凉风着实刺骨。
“皇上说的是，为君解忧，是臣子本分。”丁野回应道。
唉！这大晚上的，皇帝是来震慑他来了，如若不解他此时忧患，这庶吉士也做不成咯。
听闻丁野之言，宏德帝不郁了一日的内心总算得到了疏解，走回正中圈椅坐下啊，直奔主提道：“湖州大乱，怀安王等一众大臣逼朕赈灾，你有何看法？”
“回皇上，湖州乃南边连接挞康的军事要地，应保其稳定强胜，以防他国趁机来犯。”
“朕何不想保湖州稳定强胜，奈何灾民无法控制，怀安王那老匹夫，离通州魏承恩如此之近，不去求助，偏偏要舍近求远跑来求朕赈灾，是欺负朕好脾气，不敢杀他吗？”
隐忍多年的宏德帝此时犹如一只暴怒雄狮，砰的砸碎小机茶盏，戾气恒生怒视虚空的漆黑夜色。
“皇上当心龙体。”
小德子慌忙查看宏德帝有无受伤，蹲身捡起摔落在地的破碎瓷片，走出屋外交于守在外面的赵柔。
“谢公公。”
赵柔用绢帕接过碎片，并没有马上扔掉，而是放在一旁的窗沿下，叫住转身返回的小德子。
“公公留步。”
说罢，赵柔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神色不解的小德子。
“这是阿野吩咐交给公公的创伤药，不光能活血化瘀，一般割伤划伤，涂此药也能快速愈合伤口。”
昏暗夜色下，赵柔清浅温柔的声音犹如一道暖风吹进小德子耳里。
他看那小小的白色瓷瓶良久，愣是没有伸手去接。
“公公是担心这药有问题。”
赵柔轻问，打开瓷瓶涂抹在自己被绣花针刺伤的手指尖，微笑道：“公公放心，阿野只是希望公公能减轻些伤痛折磨。”
说罢，赵柔将瓷瓶往小德子怀里一塞，捧起装有碎瓷片的绢帕，转身欲离开。
“等等。”
昏暗烛火光线下，满面红肿的小德子捏紧手中瓷片，对赵柔道：“刘公公的胭脂坊也有很多奇珍伤药，可让姑娘指尖伤痕消失无踪。”
说完，小德子不在多言，转身进入厅中。
赵柔一脸莫名，低头看了看自己根本算不上受伤的指尖，沉思半晌，捧着碎瓷片离去。
屋内，面对宏德帝的怒气，丁野从容不迫的拱手劝解道：“皇上息怒，怀安王不远千里来求助皇上，证明皇上在臣子心中是可依赖的君主，皇上也可趁此机会……”
丁野停顿，抬眼看向紧紧注视他的宏德帝，道：“皇上也可趁此机会向天下证明，圣上是大安朝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圣明君主。”
圣明君主？
宏德帝紧紧握着圈椅扶手，双眸闪现一抹从未有过的亮光。
为官者不管贪污清廉，都想得到一个贤臣的名号，为帝者无论昏庸与否，都想得到一个圣明的称号。
他隐忍多年，如今终于有人能为他扬名了吗？
宏德帝双眸希冀看向丁野，“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他的圣明，如何打发怀安王，群臣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丁野要如何解决？
宏德帝期待又探究的注视着丁野，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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