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屋子却顿在了原地。
他要去哪里?
他该去哪里?
这个世界好像忽然变了个样,变得特别陌生,特别空旷。
容远舟再次感受到那种几乎快要忘记的感觉。
孤独。
刻骨入髓的孤独,是他本该最熟悉也最该习惯的东西。
怎么才过了一两年的时间。
这东西,就变得如此可怕?
容远舟躲回自己的床上,他没发现自己此刻光着脚,他急匆匆就钻进了被子里。
企图以此让自己拥有安全感。
他探出头。
烛台上的蜡烛一闪一闪的,噼里啪啦滋滋烧着,他盯着那一处,呢喃着什么却还是没有声音。
他是不是——
又被抛弃了?
容远舟失声了,从某一天开始,他拼尽全力,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容震请大夫一次次为他诊治。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无疾而终,容远舟的失声找不到任何源头。
容震摸了摸自己的脸,安慰着容远舟说道,“你不用忧心,我会再找人来看看的。”
他依下,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就像所有的一切都被抽离,他的感情,他的喜怒哀乐,他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淡了下去,甚至都让他有点恍惚。
他究竟是人,还是一具人偶。
容远舟不知道答案。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他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再怎么努力打骂自己,也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找容曼曼。
说不定容曼曼在旁边,他就能有办法恢复自己的声音了。
趁着所有人都睡着。
容远舟换上了夜行衣。
其实这种事情非常大胆,他以前从未做过这么失策的事情。
如果被抓住了。
是要掉脑袋的。
只是他有信心,他的轻功数一数二的好,哪怕是武林高手也别想看穿他,即使是看穿了也没办法追上他,抓住他。
更重要的。
是他现在太想容曼曼了。
一面就好,他不贪。
只要见上一面就好。
容远舟施展了轻功飞进皇宫里,按照他的情报,御林军很快会从这一片过去,他立马躲进了梅林里。
待到环境变得安全些,容远舟一个瞬身,就来到了容曼曼的殿门前。
他敲了敲窗户,期待着里面的人推开这个阻隔,他就会看到自己无比想念的人了。
容远舟不由得想。
自己没办法出声,那等会见到她了,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呢?
只是,等了半天。奇书屋
屋子里也没个动静。
看来,是容曼曼睡得太沉了。
容远舟索性大力点敲窗户,这种声音都快惊动御林军了,他时刻注意着周围。
只是,屋子里还是不见人。
容远舟不想等下去了,推开窗,便跳进了屋子里。
他一看,便愣住了。
偌大的一座宫殿,一个人都没有,空旷得一点烟火气息都不存在。
容曼曼呢?
他转身,一颗石子就要打到他的手下。
容远舟本能地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就将石子踢了回去。
来人只略歪了下脸,便轻轻松松躲过了石子飞速袭来的攻击。
等看清对方的脸后。
他瞪大了双眸。
容远舟下意识要走。
男人出声问道,“你不好奇,容曼曼去了哪里吗?”
容远舟踏出去的脚一顿,缓慢地朝着身后询问,“她——去了哪里?”
“这是她的信。”
“你自己看吧。”
将信放在桌子上,楚淮琛背过手便离开了,徒留容远舟一个人呆在原地。
看着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到害怕,就连尝试着伸出去的手。
都莫名在颤抖。
呼——
他深呼出一口气。
调整好状态,容远舟迫不及待就想看看信里的内容了。
他真的太想容曼曼了。
摊开信,是女孩娟秀的字迹。
【远舟:
见字如面,原谅我不辞而别。
王城繁华无双,但我却向往城外的世界,我不愿这一生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只能如井中之蛙度过余生,这让我觉得可悲又可怕,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离开这里,也请你莫要寻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曼曼留——】
容远舟反复看了几遍,将信纸掏了一遍又一遍,在发现眼前的现实只有这一张信后,容远舟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如雕塑一般,他站了快半个时辰。
像是从梦中惊醒。
他连忙将信包进去,封好,然后妥帖地放在了怀里。
走出门,那个新上任的皇帝已经不见人影,他觉得对方有点奇怪,做出这般胆大妄为的事情,照常来讲不是五马分尸,起码也得是大棍打上三十下。
他不但没有责怪他,甚至还将这封信交到了他手上。
容远舟黑眸深深看了一眼宫里。
这里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多少次深深地渴望着见到她,无数次经过皇宫的时候,都忍不住要看看里面。
总是希望能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可他并不配站在她身边,容曼曼这般优雅美好的女孩,不应该跟他这样斑驳怪诞的人在一起。
这也是容远舟初次体会到自卑。
他转过头一个瞬身又再次没了人影。
楚淮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容远舟已经离开皇宫了,身边的太监总管忍不住瞧了瞧,语气颇为悲伤,“陛下,这已经是这个月容公子第六次进到皇宫里面…”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出来。
而一旁身份尊贵的男人表情淡淡,转身走向了政务殿,“他不会再来了。”
容远舟安静地回到了屋子,他要等,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回来。
这一等便是五十年。
他努力地等,却再也撑不住了。
容远舟已经老了,前几天容念棠带着一家子回来了,左手挽着亲女儿,怀里还抱着个胖嘟嘟的大胖小子,哭起来声响都快掀破房子。
容念棠嫁给了出身名门的状元,两个人相敬如宾,这日子过得倒是美滋美味。
没过两年便胖了两圈,眼神里都是笑眯眯的幸福神色。
容廷继承了容震老将军的衣钵,而现在也跟长公主的女儿结为夫妻。
那位公主是个活泼的女孩,经常让容廷咬牙切齿地追着她跑。
但他追到了公主却也不做什么,反而会亮出手里藏着的礼物,给那公主准备了惊喜,旁人每每看到他们都是笑声更多一点。
容远舟孑然一身活到了晚年。
他知道,容曼曼不会回来了。
自他第一次看到那封信,便知道那上面写得都是假的。
这不是容曼曼写的。
可他逼迫自己,像是中蛊毒一般,就这么固执地等在这里。
会回来的。
容曼曼会回来的。
他要等。
可是她太狠心了。
梦里,女人的身影忽远忽近,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到她。
他醒来,万般无奈却又难过,“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了么?”
容府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容远舟步履蹒跚,他已经老了,一旁几个欢快的小孩经过。
有小女孩站在了身旁,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这是容念棠的孙女。
女孩顾着玩也不忘了对他有礼貌地问好,“爷爷安,爷爷要吃糖果吗?还有这个橘子很甜很甜哦,爷爷跟我一起走,婉婉屋子里有好多好多的美食。”
他一顿,轻轻摇了摇头。
容远舟慈爱地笑了笑,“婉婉乖,你去玩吧,爷爷就不去啦。”
容婉婉委屈哒哒的,但还是很有礼貌朝他弯了一下脑袋,“爷爷保重身体,婉婉下次过来,再将那些美食打包好送给爷爷。”
说完,几个小孩追逐打闹,嘻嘻哈哈便像是一阵风一样跑了。
容远舟没有再看。
刚刚,恍惚中。
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逆着光而来。
朝着泥潭里破败不堪的他,伸出了手。
女孩轻声细语,笑容温婉。
“小公子,可愿随我离开?”
而他的答案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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