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愈背对镜头站着,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她面前,比迟愈要高出半个头,微垂着头,神色温和,不知在讲什么。
两人似乎距离有些近。
余暖撇撇嘴,觉得这么一看,那个男的也就一般吧。
那种高糊画质,迟愈曼妙的背影丝毫不减吸引力,那个男生就扛不住了,秒变路人。
余暖看着实在碍眼,退出了视频,看帖子的内容,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师妹什么的,说是文守清的父亲教导过迟愈,余暖略略过了一眼,然后皱眉跳过。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
倒是底下的人磕生磕死,说什么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师兄师妹最有爱了!
楼主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迟愈一直以来参加过的各种赛事名单,从小学开始一直到现在,初二初三这两年却有一部分空白,但基本上两人参加过的赛事都有重合。基本文守清参加过的项目得过奖的,迟愈在下一届的比赛中都会参加,并且名次和文守清相当。
好像迟愈在追随文守清的脚步一样。
披着马甲的网友更是大呼磕到了,神仙爱情!
余暖往下翻,眼睛都花了,还是这些让她不喜欢的内容。
但仅限于一点点不爽,实际对文守清嗤之以鼻:迟愈喜欢的是她,别人觉得再般配顶屁用!
但自从化院那群顶着真名的牲口加入讨论后,风向就开始转变了。
【化院张其:大家清醒点,我的双神虽然的确是师兄妹,但不是那种暧昧关系啊!是竞争关系啊!】
【化院刘俊意:谢邀,人在现场,激情没看出来,杀气却很浓!第一次看迟神放狠话,实力说话啊,超酷的!不愧是我们化院最a!】m.ýáńbkj.ćőm
【化院周旭:楼主看来一点也不了解赛制,我国含金量比较高的赛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你列出的赛事咱们化院的人多少都参加过,虽然名次没有他们那么好。你说迟神追随他,简直是胡扯好吗?最好的名次就是第一,难不成文守清得过了,我们迟神就不配了?】
【化院陈一舟:原来有一天迟神的绯闻,还是因为优秀惹得祸?来来来,最新的国际竞赛,迟神和那个人都要参加,我们来打个赌,看谁能夺得冠军!都是桉大学子啊,支持内人还是外人,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啊!】
莫名开始一波投票,激起了桉大学子的团结心,还有人开始讨论那场比赛的晋级选手有哪些。
【化院谢宇:难道只有我发现华点,我们迟神春心萌动,宣言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楼出现,瞬间引发了新的讨论热潮,都在猜测到底是哪路神仙,居然能降伏迟愈这个大魔王!文守清的事就没人在意了,毕竟如果迟愈真对他有意思,就不可能为了避嫌宣告自己怕喜欢的人误会。
没一会儿,谢宇的评论被正主点赞。
那个楼……炸了!
许多熟悉的男生名字都出现屏幕上,本院的,其他系的,本校的,外校的……众多拿得出手的帅哥集结,搞得跟选妃似地。
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敲出“余暖”两个字,但很快被淹没在那些名字当中。
没有人在意,毕竟迟愈表现出来的强势精明,她不可能喜欢一个名不经传,名字还娘们儿唧唧的男人!
所以大家很自然地把这个名字略过了。
余暖手撑着下巴,翻看着评论,台灯的光线自上而下照射,脸上的表情被隐匿在阴影中,陷入沉思。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躁意,空气变得粘稠,氧气被他人吸取变得稀薄。余暖深吸几口气后,端起桌上的水杯准备喝一口缓解一下。
可水杯干燥,一滴水也没有。
余暖才想起回来后自己脑子里被其他事情占据,好像水都很少喝了。她弯下腰,从书桌下掏出最后一瓶矿泉水。
箱子空了,变成了垃圾,明天就要拿出去扔掉。没有的东西占据空间,看着碍眼。
可水还没打开,桌上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
“母后大人”四个大字出现在亮起的屏幕上。
余暖握住矿泉水瓶的手一震,水瓶里的水液剧烈震荡,小小的气泡上浮,碰到水液上面的空气消失。捏着瓶盖的手指被挤压得失去血色,余暖口中干渴,极度渴望冰凉的水液入喉,却提不起力气打开。
余暖的心跳频率与呼吸保持一致,都开始紊乱。她握住手机,闭了闭眼,缓缓吐了几口浊气,再次睁眼时,面上平静无波。
她接通了电话,轻轻地一个举动,会改变许多。这样的改变会产生的后果,她只能自己承受。所以一切都在隐蔽处进行,余暖起身往外走,脚踢到那个空箱子,差点将她绊倒。
余暖踉跄几下才站稳,垂眸看着轻薄没有什么重量的纸箱,却差点害她摔倒,莫名觉得可笑。电话里母亲的呼唤声闯入耳朵,余暖心头一慌,只下意识地用脚把空纸箱踢进去,被隐藏在黑暗中,再不会碍事。
余暖走到阳台,关上了寝室门,又转身进了浴室,把浴室门也关上了。
非常安静,即使不外放声音,余暖也可以听到母亲带笑的呼唤声。
小小的手机,好像有千斤的重量,余暖纤细白皙的手腕似乎承受不住那样的重量,不住地颤抖。
母亲见她久久没回话,误以为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呼唤的声音越发焦急。
余暖嘴唇几度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她着急地想要回应,尝试几次,近乎聚集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我……”
这个微小的成功就像一个信号,就像是积攒的勇气冲破了名为‘胆怯’的堤坝口,坚固完整的堤坝出现了裂缝,大股大股蕴含着万钧之力的水流奔涌。
毫无遮掩的,堤坝被失去控制的水流击溃,没有阻挡和缓冲,势必会造成新的伤害。
一通电话时间很长,内容却很短。要么余暖沉默,要么对面沉默。
不复轻松愉悦,只剩压抑和沉默。
不是没有话讲,而是不知从何处开始讲。
一向乐观欢乐的王女士哽咽着丢下一句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第一次先挂断了余暖的电话,余暖似乎听到挂断电话前,母亲低小,满含痛苦和不理解的抽泣声“怎么会这样?”
余暖握住手机的手垂在身侧,迈开步子往外走,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站立不动血液不流通,一阵酸胀麻木。
余暖扶着墙壁缓缓地向外移动,黑沉的天幕早已降临,空旷的阳台吹来一阵风。晚风裹挟着地面的余热,余暖却感觉身体丝丝入骨的寒冷,原来不知何时她后背竟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她比她想象中还要害怕将这件事告诉父母。说出来后,心情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更加沉重。
余暖不敢低头,那样冲鼻的酸涩会让她落泪。
她想起母亲在听到她说喜欢女生时的不理解、震惊,还有带着苦涩低哑的哭声,觉得自责又痛苦。
所有人都说她很乖,十分听话,青春期的叛逆离她很远。
她的父母很爱她,她也很爱她的父母。
所有人都在羡慕她拥有的父母,她也一直以此为荣!
可她却伤害到了他们。
犹豫过,还是选择去伤害。
在她成年以后,明明是该懂事,心疼他们,回报他们的时候,自己却还让他们跟着操心。
躺在床上,余暖努力瞪大双眼,满目都是浓稠如墨的黑暗,心情就像翻涌的波涛,不得安定。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陷没在枕中,余暖看着手机,伤心得表明自己的心意
【妈妈,我想去做。如果不做的话,我怕我会后悔。】
没有回应,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余暖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应该给父母时间思考,她却还用这种坚决的态度逼他们就范。
第二天早上寝室昏暗,十分安静,正是好睡的时候。
余暖却被一个噩梦惊醒,她满头是汗的坐起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怎么也回想不起,只是心脏一阵阵的抽痛提醒她在梦中的绝望。眼睛有些酸涩,睁不开。抬手一摸,满脸的泪水,还带着温热。
一夜难眠,各种梦就像电影片段一般交替在脑中出现。
余暖呆滞地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很是失魂落魄。半晌,才摸出枕边的手机,才早上七点。
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地划拉了几下,还是点进微信,和母亲的聊天还停留在昨天的那句话。
最近母亲带了一个艺术班,每天都起得很早。
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回她而已。
余暖长长地叹了口气。
撩起床帘的一角,室友们似乎都在睡觉,窗帘紧闭。
今天上午还有两节课,但陶可可请假不去。
余暖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洗漱,去吃早饭。洗脸的时候,摸到了灼热浮肿的眼皮,余暖决定还是化个妆,不要太难看。
当打开书桌的台灯,余暖才看清自己的狼狈样:眼睛四周浮肿,眼珠布满血丝,满是疲惫。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余暖一直沉重的心勉强松了一下。
【cy:迫不及待想见你。激动.jpg】
【cy:一直等你。】
余暖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回复【好】
事已至此,不进则退。
余暖偶然间瞥见桌上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无力,像是镜花水月,易碎,似乎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
那样的笑太难看,余暖收起笑容,沉默地拿起化妆刷在脸上涂涂画画……
结束了两堂课,余暖打算回寝室,等夜晚的来临。
可刚走出教室,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是保卫处的电话,说是有人找她。
余暖不解,如果是她父母找她,会直接给她打电话,那是谁呢?
余暖想着教室离校门口不是很远,还是打算去看看,走到校门口,偶有行人路过,余暖东张西望,都没有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就打算向保安室询问一下。
走到保安亭,隔着窗户与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搭话,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整齐西装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出来,戴着墨镜,脚下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站在余暖面前:“余小姐,我们聊聊吧。”
语气疏离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强势,和她外表一样,精明强干。
一看就不好惹。
余暖想拒绝,在女人摘下墨镜时,瞳孔紧缩,心头一颤。拒绝的话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
余暖微垂着头,声音微小:“…好。”
陈一舟抓着一个煎饼,一边吃,一边飞速往校门口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陈一舟不由停下脚步仔细辨别,但距离太远,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等车离开后,还站在原地思考: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余暖?
“小陈,又睡过头啦?怎么在发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要响了!”背着手站在门口的保安叔叔见到他,熟练地用大嗓门调侃他。
陈一舟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惊叫一声“遭了!”,也没空多想,只以为自己看错了,飞速往学校跑。
昨晚上熬夜后,今早起床毫无疑问地晚点了,上午三四节课是钟老的课,要是翘掉的话,期末肯定会挂科!
日光流转,晃眼便西沉了。
余暖单肩挎着背包坐在公交站下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一捧还带着水珠颜色艳丽的玫瑰花,看着忙忙碌碌的行人,听着呼啸而过的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如往常。
漫无目的地忙碌。
在余暖眼中,这里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场滑稽的默剧。
“暖暖!”一道带着急促呼吸声的由远及近,苏盼月跑近后,一掌拍在余暖肩上,语气焦急:“你,你要急死我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余暖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半晌,才回答,语气缥缈,落不到实处:“哦,没听见。”
苏盼月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因为她自己也心烦的要死,因为今天她过来,不是像昨天约定的那样,来帮忙的,而是……
苏盼月平缓下呼吸,坐在余暖旁边,手掌仍贴在她的肩头,面容带着不忍:“要不,你还是再想想吧。”声音很轻,带着无限的无奈。
办公室内,迟愈和林飒也在谈论同一件事。
林飒靠坐在椅子上,搭在膝头的手,指节泛白,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但偏偏要装成不在意,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那件事,你怎么看?你和余暖……”
舞蹈系那对同性的情侣突然被爆出,被口诛笔伐,甚至捅到了父母面前。
一张在路灯下拥吻的照片广为流传,招致无数的谩骂。
所有不幸的人似乎有了泄情绪的突破口,将所有恶意都指向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位的家长来到学校,先是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扇了女生一巴掌,说她伤风败俗,说她不要脸,说她是个变态疯子!
最亲的人的恶言相向,像压死骆驼的最后的稻草,女生情绪失控之下说出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心声。
“我就是喜欢女生!我有什么错!”
“我,我根本做不到喜欢男生……”
这样的话语无疑是火上浇油,引来了更加凶狠的毒打,他们变成了原始的野兽,只会用粗暴的言行来发泄心中的愤恨,他们失去了理智,忘了那是他们的女儿。
事情不知道怎么发展,被打的女生跳楼。她的恋人外出比赛回来后得到这个消息,精神恍惚下,在宿舍割腕自杀。
好在室友们及时发现,送进了医院,觉得丢脸不肯到学校的父母最后还是出现了,把虽然救回来但精神失常的女生带回了家。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闹到了网上,将桉大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学校忙得焦头烂额,埋怨着学生不懂事瞎胡闹。
学生们则满口同情地将这件事当做谈资和朋友闲聊。
林飒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故作神秘地谈论这件事,看着就烦!为这件事,她今天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骂了多少人。
迟愈正在削一根铅笔,恍惚下,刀片陷入指腹,大颗鲜红的血珠立马冒出。她故作镇定:“我们不会是她们。”
其实从知道这件事后她就一直在担忧,从上午到下午,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是重复地翻看手机,期望得到余暖的回应。
随着时间越长,她心里的不安越强烈。
好在,余暖及时抚平了她快要崩溃的冷静。
【来千月湖】
迟愈猛地起身,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她要见余暖!
现在就要见到!
她要告诉她,她们不会这样,她会保护她的!
迟愈咬紧牙关,心里期待又焦急,跑得就更快,好像怕余暖走了一样。
晚风依旧灼热,贴着皮肤飞过,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
因为跑得太快,动作剧烈,晃动地小揪揪最终散开,发丝飞扬。草莓发绳顺着顺滑的发丝落在地上,弹跳两下,滚进草丛中……
路边,余暖听完以后却没有苏盼月预想的情绪,或激动愤慨,或害怕退缩,面容很平静。
太过平静。
像是死水一般,失去所有活力。
听完后,她沉默地给迟愈发了一个消息,然后猛地站起,缓慢地靠近一个垃圾桶,无悲无喜地说:“我知道了。”
抬起手臂,一松,大捧鲜花跌进了肮脏漆黑的垃圾桶内。
花苞受到冲撞,花瓣散落。娇嫩的花蕊出现道道折痕,不复艳丽。
这就是花的命运,一被丢弃,就会迎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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