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枣红骏马踏着茵茵碧草纵情驰骋,马上青年着一袭暗青长袍,他夹紧马腹握着缰绳,神色稍有慌张,在迎上对面姑娘讶异的眼神,慌乱中又多了抹不可置信。
“小红!停下!”
远处传来青年气急败坏的急喝,一声接一声,似是生怕马儿惊扰冲撞了眼前之人。
只是这喝声未有半分作用,马儿直奔树下姑娘而去,未等姑娘从摇椅上下来,它便已经驮着主人奔赴到了姑娘跟前。
熟悉的甩尾动作,熟悉的哼唧声,熏人的草腥味又一次喷了满脸,司丝弄死它的心都有了。
大街上迎面撞上也就罢了,怎地躲到了山里它也能找来?!
出其不意将君屹带回将军府打乱她计划的是它,险些撞破她秘密的也是它,得亏她方才收着些没做出抓耳挠腮的粗野动作,否则以君屹多疑机敏的性子,识破她女扮男装也就三两天的事。
这疯马是长了狗鼻子么?它怎么找到这的?!
与司丝同样震惊不解的还有君屹,在见到司丝之前,他大概猜到了小红要来找谁,这些年,除了远在南陵的十九,只有司岑一人有本事令它兴奋雀跃至此。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见到的人会是司丝。
翻身下马,紧握着缰绳将小红牵到一旁,容貌绝美的姑娘终于得到了解救。
拴好缰绳,君屹转身步至司丝身侧,期间忍不住打量,彼时她已从摇椅上下来,身形娇小,算上头顶的发髻,也不过堪堪到他肩膀,不似她的兄长,劲瘦却高挑。
而她这张脸……君屹早便知道她和司岑长得像,初见那日他注意力都在司岑身上,匆匆一瞥,并未觉得惊奇,如今近距离看着,方觉二人的脸竟真像到分不清你我。
唯一一处不同在额上。
他记得司岑额上有一处伤疤,同样的位置,眼前之人印着玫色鸢尾花钿,沉静中多了丝灵动,而那花钿之下并未有任何伤痕。
幼时相似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
君屹眸色幽黑了些许,不知在想什么。
司丝心中亦稍有计较,行了,表演的时候又到了。
她眸中漾着惊讶之色,“容公子,你缘何在此?”
君屹对上她的眼睛,只一瞬便移开,看向造成这般局面的始作俑者,讪笑,“路过罢了,它约莫是渴了,嗅到了水汽便不管不顾冲了过来。”
丝毫站不住脚的解释,小红圆噔噔的马眼望着君屹,似乎是在讨赏。
君屹蹙了蹙眉,别开眼,装作没看见。
司丝捏着帕子抵唇轻笑,“它可不像是渴了的样子。”
君屹抿唇,尴尬笑了笑,不多时,转移话题道:“二姑娘怎会只身一人在这?”
司丝淡道:“并非独自一人,我约了我嫂嫂一道来的,方才她有事先走一步,我见此处景致不错,便多留了一会。”
君屹环顾一圈,点头,“景致确实不错。”
司丝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听闻容公子此行是为了家中生意?”ýáńbkj.ćőm
君屹回头便见二人之间拉开了距离,稍感意外,却也没多想,她有婚约在身,与他孤男寡女在此,避嫌是应该的。
“嗯,家中经营药园,此番进京是想拓展几条销路,今日离府便是为了此事。”
司丝点头,随口问了几句容家药园的事,君屹一一耐心作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客气聊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视线错开的瞬间,君屹眸中闪过算计,思绪飞转。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白来一趟,他须得从她身上打探到些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君屹总觉得她在避着自己,眼神闪躲,意态慌张。
他并非没见过女子、没和女子接触过,反之,他见过的女子多如牛毛,有爱慕的,有憎恨的,有意图献媚的,更有怀着杀念想要置他于死地的。
很多时候,只是看着她们的表情,他便能大概猜到她们在想什么,比如,他的清漪只将他视作兄长,再比如,不苟言笑的十九喜欢着他。
再看此刻他身边这人,退了又退,她这样子不像是在避嫌,倒像是在刻意躲避他。
怎么?她觉得他面目可憎,模样很吓人么?
君屹心中戏谑,面上依旧温和有礼,“二姑娘自小长在京中,想必对京中药业有一定了解,容某初来乍到,身怀家族重任,不知二姑娘可否给在下指指路?”
司丝一怔,“容公子高看我了,我确实在京中长大,但接触的大多是些文人雅客,医药方面……”稍作停顿,随即笑着摇头,“实在不甚了解。”
“……不甚了解?”君屹面露疑惑,俨然不信,“可我怎么听说二姑娘的嫂嫂精通医理,容某今日走访十数家药铺,其中宋家便占了三成,无一家不生意昌隆,驻店大夫亦医术高明,问诊之人赞不绝口,你与宋家小姐这般亲近……”
君屹欲言又止,避免了咄咄逼人的尴尬,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司丝笑着解释,“确实如容公子你说得这般,我与嫂嫂感情甚笃,无话不谈,但常言道:术业有专攻,嫂嫂精通医药,我却志不在此,常常听到药名就犯瞌睡,那治病救人的济世功德,到了我这却是无福消受。”
司丝耸了耸肩,无奈的模样略显俏皮。
君屹哑然失笑,“既如此,容某便也不强求了,只是不知二姑娘是否可以帮忙引荐与宋家主事见面?今日一行,容某深感宋家济世救人功绩之宏伟,此与我容家祖训不期而同,若能从中出一份力,岂非美事?”
司丝点头,“自是可以的,但宋家有自己的药园,供销自给自足,应是不用从别处进购药材。”
“总要试一试。”君屹目光诚挚,沉默片刻,又道:“二姑娘,除了供药,容某此行还有另一事想请——”
绕了一圈,终于将要步入主题,然而话未说完,意外突生。
又是小红。
被迎面二人晾了许久,自视为功臣的它委屈又着急,它不明白它主人为何认不出来眼前这人是谁,他来这不就是找她的么!
为何规规矩矩坐着?
作为一匹马,小红哪知什么叫恨铁不成钢,鼻孔喷出浊气,好好一匹高贵骏马登时化作蛮牛,熟练挣开缰绳,磨着蹄子就冲了上去。
它本想冲到君屹身边,拱着他的手去摸司丝,却不想意外碰到了司丝身后的摇椅。
摇椅悬在树下有些日子了,风吹日晒早已风化脆弱,此刻被小红蛮力一撞,顶部的绳子登时断裂。
君屹察觉到了异样,木板向司丝砸来的瞬间,他面容一凛,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腕。
司丝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猛地撞进了君屹坚硬的胸膛,脚一歪,因着惯性,两人就着斜坡便滚了下去。
磕磕碰碰翻滚而下,带起了草屑和尘土,待到终于停下,司丝小脸已经皱成一团,闷哼不止。
君屹整个人覆压在司丝身上,一条手臂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护在她后脑的手……痛极。
眉心稍紧,他只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便低头去看怀中之人情形,只是未等他询问,她便开始挣扎推拒,“容公子!”
君屹手按在她背上,司丝怕极了他摸到她使用锁骨术的痕迹,浑身紧绷。
君屹并没摸出什么,但两人紧贴在一起,他在她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初见逃亡,他被那人背在身上时嗅到的味道,不单单是那香囊散发出来的气味,药香中多了一抹清甜。
那日情况紧急,他遭了暗算意识不清,事后回忆,总也想不起来那是何味道,之后香囊嗅多了,清甜渐渐被取代,他便也将其视作了错觉。
而今这味道穿过时光洪流再一次出现,君屹心脏猛然收紧,那人身上的味道怎会出现在她身上?!
君屹抱着司丝总也不撒手,目光幽深,如鹰隼般紧盯着她,隐约透着些兴奋,像是发现了至关重要的关键线索。
司丝心脏砰砰跳,他不会是发现她用了锁骨术吧?!
司丝气急,在心里痛骂了小红八百遍,惹事精!麻烦鬼!
回去她必定要灌它三大盆巴豆,少一盆都不行!
“容公子!劳你起身!”
司丝强抑着心中慌乱,又喊了两声,君屹闻声回神,收敛探究的视线,“姑娘见谅,手有些疼,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司丝:“……”
手疼又不是耳朵坏了!
得了,玩完吧,骗她的谎话都不愿编了。
司丝心里慌得一批,然而她并非是那不打自招的人,继续装着无辜羞恼的模样,奋力推拒。
这次君屹倒是没再愣着不动。
君屹一起身,司丝就忙不迭将人推开,慌忙退出了他的怀抱。
君屹跌坐在地,手心伤口触地,尖锐的刺痛迫使他眉头紧蹙,心中伴生出一股怒意,然而却不及他心中疑惑影响力来得大。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防备,这样用力推他,避之不及,还有方才又乱又强烈的心跳声,她似乎在怕着什么?
君屹不解,她为何总用担心他靠近的眼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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