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方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从小孤儿的他，第一次和人距离这么近的生活，让他一开始有些无从适应。
幸好，雪姬顶着一张青春少女的脸，扮演起了长者，慢慢的引导着方休。
时间一晃而过，传说纪元的一百六十五年，到了尾声。
方休的境界，依旧停留在三洞天。
雪姬没有催他，他也没有逼自己，一切都顺其自然。
中部地区的沪上城，也难得飘起来毛绒绒的雪花。
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起码方休没有再嘴贱，去无端招惹雪姬。
少司命也很少说话，好似消失一般。
方休没有再动用过能量，也没有主动修炼过，甚至习惯了周围的人叫他云明，习惯雪姬拉他的手。
这种平静的日子，让方休上瘾，他时常想，要是可以一直过这种日子，该多好啊。
没有那么多算计，也没有山鬼水怪的威胁，所有人都这么平安且平静的生活。
可惜，这些终究是奢望。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雪姬和方休默契的没有提任何其他的话题。
他们真成了云明和雪霜，一对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青梅竹马。
雪姬做了一大桌子菜，方休替她买了两瓶酒，特意跑了好几个地方，将她说过的汾酒，给买来了。
夜色笼罩，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饭菜，窗外飘雪隆冬，夜空中有烟花绽放。
方休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天空，破天荒的倒了一杯酒给雪姬，犹豫了一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雪姬笑了一下，不同于以往那种伪装的笑，而是真的笑了。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要是那年没有山君指骨，说不定，现在我和陈一的孩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雪姬褪下平日的伪装，少女面孔，眼眸之中却有了历经岁月的沧桑。
方休轻轻吸了一小口酒，辛辣，入口如火线，直往胃里窜。
“真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雪姬也不反驳，只是拿起酒瓶子，再次给自己满上。
“你应该庆幸自己觉得酒难喝，等到你发现酒好喝的那天，你方知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方休皱着眉头，窗外雪花飘洒，让他不由得想起西南初冬时，云上城下的那场小雪。
陈一推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
那么，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在守护吗？自己真的要想守护田云羽吗？
方休不敢扪心自问，好似现在的一切，都是有人在左右他，赶鸭子上架一般，替自己选的。
雪姬已经喝完了整整一瓶酒，起身来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烟花照亮夜空。
“想起谁了？老陈，还是云游。”
方休默默的问道，雪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烟花入迷。
“抬头可见星月如故，回首不见故人如初。”
雪姬的轻声呢喃，传到了方休耳中，方休放下筷子，走到她旁边，换了个问题。
“你怎么一直保持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是一种法吗？”
雪姬没有回头，依旧紧盯着窗外，“七洞天之后，就可以让自己不再变老，也有人不在意容颜，让它随时间流逝而老去。”
方休淡淡说道，“正常，女子向来不敢见白头。”
雪姬沉默了一会，许久，声音响起，很轻，轻到快要被风雪盖住。
“我保留着和他离别的那一晚的样子，三十五年了。”
方休微微怔住，同样沉默了许久，才又问道，“陈一和云游，哪个更重要。”
“陈一就像我少女时代握在手心的沙，还没来得及握紧，却从指尖溜走了。”
“而云游……，我习惯了云游的陪伴，就好像一直戴在头发上的发圈，平日里从来不会注意到，可一旦失去了，就会无时无刻的想起，想起戴着这个发圈的点点滴滴，可是你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发圈，如同凌迟一般的痛感。”
方休也走到窗户边，夹在风里的细小雪花扑面而来，不远处却是灯火万家。
“云游死了？”
雪姬嗯了一声，脸上无悲无喜，好似在说一个陌生人一般。
“那田云羽身上也没被下什么法，一切都是骗我的？”
雪姬不说话，表示了默认。
方休自嘲一笑，他心底早就有这个猜测，只不过他不敢拿田云羽来验证自己这个猜测的对错。
走到现在，他已经无力回头了，就算他侥幸从十洞天的雪姬身边逃走。
那他又应该怎么解释，怎么让人相信，自己做这一切，是被迫的。
呆在清洗所的几个月，当他明白了清洗所做事的风格。
就算自己带着游江女娘回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废掉修为，这辈子做个普通人。
清洗所不会放任一颗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的炸弹，在自己的队伍当中。
雪已经在地上盖了薄薄的一层，看着这雪。
方休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碎裂了一般。
抬手探入风中，雪花落在他的手上。
他想起了林晓栋死的那个夜晚，想起了田云羽抱头痛哭的那天，陈一推着轮椅上的自己，告诉了自己什么叫做守护。
这些改变他的时刻，天上都在飘雪。
沉寂了好几个月的能量，竟在这瞬间，在体内运转起来。
三个洞天的能量一起上涌，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洞天。
而在方休探出去的那只手掌上，悄然出现几片零碎的雪花，与天上飘落的雪花截然不同。
第四个洞天亮起的瞬间，雪姬已经收回自己的目光，转向方休。
“你突破了。”
方休没有太过惊喜，毕竟很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怎么也不可能止步在三洞天。
突破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方休收回自己的手掌，此刻的他没有破境的喜悦，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要是这种平静的生活，能够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啊！”
雪姬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无喜无悲。
“别看了，方休，窗外灯千家，火万盏，无一是你的归处。”
方休沉默了一下，默默的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
雪姬夹了一筷子已经冷掉的菜，放进方休碗里。
眼睛当中的沧桑，早已经消失不见，眼底又变作了青春少女一般的纯净。
“云明，多吃点呢！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方休只感觉自己胸口发闷，想要直接把这桌掀了。
但最终，还是笑着回应道，“好呐，雪霜的手艺，又长进了呢！”
饭菜变冷了，气氛也变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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