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睛,陆子晋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口泛着腥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他费力的喘息着,喉咙处的刺痛痒意让他仍然止不住的想要咳嗽,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却又隐隐有些陌生,明明在他停了那药之后,就再没有体会这样近乎病重的无力感......
不对!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陆子晋惊疑之下,竟一下子将自己撑坐起来,这一个大动作扯到了胸肺,不等他思索,又猛地咳嗽起来,浑身震颤着,几乎要把肺都咳出去。
“王爷!王爷您终于醒了!”
吱呀开门声响起,紧接着是贴身侍从吉祥急切的声音,清越好听,还没有为了救他独闯宫殿,被那燃尽一切的大火熏坏了嗓子,沙哑刺耳。ýáńbkj.ćőm
厚重的床帘被拉开,入目是温吞莹润的烛光,紧接着,是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的吉祥,还是个半大少年,却隐隐能瞧出日后的沉静稳重。
他给陆子晋递上软帕,顺着他的后背拍着:“王爷,您要不要喝茶?”
陆子晋看着他稚嫩的眉眼,脑中乱如糨糊,将人打发去泡茶,脱力的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他还记得在睁开眼的前一秒,兵临城下,敌军的箭矢铺天盖地的朝他射来,吉祥拖着残腿将他护在身下,身后是足以照亮天际的火,身前是逼至殿外的帝国军队,吉祥失去呼吸的身体被挑开,数不清的枪剑刀戟刺入身躯......
天选一年,内战方才平息不足半年,国库空虚,国力衰败,百废待举,外蕃,金国,伏炙国...曾经拜服于大圣国的附属国纠结了军队人马,毫无征兆一举发兵攻入京外,他刚打下的天下,龙椅还没坐热,就已然面临国破身亡的威胁。
被遣往边关牵制荣家军的军队来不及折返,京内的残兵败将竟守不住三日,城破军至,宫内下人早四散逃了,他的皇后头也不回的背离他而去,新晋宠妃瘫软在地只知道哭,而他身边,只剩一个自小跟着他的贴身侍从吉祥。
可怜可笑,他汲汲营营十三年,亲眼见证了两代皇帝的更替,等终于轮到他坐上那皇位的时候,却是棋差一招,叫那些从属国与土蕃钻了空子,辉煌不过数月,一朝城破,众叛亲离,死无全尸。
陆子晋深叹一口气,感受着身体反馈的虚弱无力感,才恍惚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死了,却又活了,定然是上天也见不得他功亏一篑,落魄至此,才给予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吉祥端来了温热的茶水,伺候他喝了半杯。
陆子晋问清年月,这才明白自己重生回了什么时候。
天佑帝,他那皇侄陆玖登基的那一日,这个时辰......
他耷着眼皮子,有气无力的问吉祥:“今日新帝登基?”
吉祥回道:“是,也是昨日才得的消息,不曾想今日便举行了登基大典,现下天佑帝正于刑场观刑,您没见到,就今儿早上,数千骑兵直闯三十几各大小官员的府邸,连人带狗一个不落的全捆去了刑场,听候发落。”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依属下看,估计没人讨的了好,都是些曾打压过荣家的左相一党,天佑帝怕也是想让他们尝尝抄家灭族的滋味。”
果然,陆子晋松了口气,果然是回到了他记忆中的这一天。
天佑帝陆玖登基,无故诛杀数十朝官,抄家灭族近千人,凌迟腰斩,五马分尸,血洗西城,惨叫哀嚎三日不绝。
上一世他因此畏首畏尾,装病用的汤药也不敢停,生怕自己露了底,被这手段狠戾的新帝一并处决,多年隐忍功亏一篑。
直到几年后彻底摸清了新帝的底细,才觉出这位雷厉风行的新帝初登基时不过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稚嫩少年,然为时已晚,彼时天佑帝早已稳坐皇位,轻易动摇不得。
陆子晋闷咳两声,眼底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疯狂快意。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他重生回了六年前,未来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一世,他当率先部署,趁陆玖根基未稳之时将他击溃,更早坐上那皇位,将那些野心勃勃的附属国一个一个收拾了。
“从今往后,汤药不必送了,”陆子晋支着床头,看向吉祥:“备些补药,另外,将宋志唤来,本王有要事与他商议。”
上辈子防备着皇帝,药一直没敢停,连喝了十几年,好好的身子也给药折腾的留了病根,畏寒胸闷,一到冬季还疾嗽不止。如今他知晓新帝不会将他这个病入膏肓‘皇叔’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有继续喝药糟蹋自己的必要,只要入宫面见时装装样子即可,平日里多饮些补药,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
吉祥吃惊道:“王爷,直接断了药么?倘若那新帝......”
“无妨,”陆子晋嗤笑一声:“不过是想靠杀人立势的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吉祥忧虑的看着王爷,还想再劝:“王爷,咱们如今的势力还不足以同天佑帝抗衡,还请您三思——”
“吉祥,”陆子晋声音沉了些:“照本王说的做。”
吉祥张了张口,被那双冷厉的眼扫过,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口,沉默一瞬,低头应下:“是。”
等吉祥退下,陆子晋又缓缓躺回去,在脑中回顾着上辈子篡位的历程。
其实总的来说,运气居多,先将陆玖滥杀朝官的事迹传出去,给他扣死‘暴君’这顶帽子,恰遇天灾,便趁机命人私下传‘天灾乃天道不满暴君当政,降下天罚’之类的流言,又被指了个通晓奇门巧计的王妃,靠着王妃献策,自请去赈灾,笼络民心,暗中招兵买马,壮大势力,等边关蛮夷躁乱,荣家军北上迎战镇守,天时人和,一举发兵,夺下京城。
如今他刚重生,就恰好碰上天佑帝斩杀臣子这一天,简直是天赐良机!
还有什么时候比百姓亲眼见证皇帝怒斩千人的场面,更有说服力?!现在正是将‘暴君’名号传出去的最佳时机!
再然后就是他最大的倚仗,曾经的王妃——后来弃他而走的皇后,陆子晋眸色深沉。
虽说他从未对这个王妃动过什么心思,也深知她扶持他完全是为了给自己谋一条生路,从未交付深情,大难临头弃他不顾也在情理之中,但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却一直盘桓在他胸口。
明明已被指婚于他,却还要端着姿态,说什么早已心有所属,只愿同他合作,功成之际便要他放她自由。
自古夫为妻纲,这样不守妇道,德行有缺的女人,如若不是略懂些奇技淫巧,能为他所用,他是断不可能在上位后还留她性命的。
右相长孙女......距离天佑帝将这个女人指婚给他至少还有两年时间,他等不及,待过几日京内风波平息,得想法子同她见上几面,将人提早拉拢了来才行。
*
待三十七人的罪行尽数宣诵完毕,已是正午时分,刑场外民情激愤,你推我搡,高声嚷嚷着要当众处决这些为官不正的祸害。
当先受刑的便是这三十七人,其中凌迟二十一人,腰斩七人,车裂八人,斩首一人,至于其他亲属子嗣,陆玖也没打算放过,只是答应了迟乔要顾忌人言不留话柄,便下令将那近千数人收押,照着当年荣家那般,男性凌迟,女性腰斩,在牢里悄没声息的办完,直接拖去乱葬岗烧了就是。
开始行刑时,围观百姓的呼声几乎一度被凄厉的哀嚎盖过,迟乔被吓的一哆嗦,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陆玖,从他怀里钻出来,小心翼翼的扒着他的手臂,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
就一眼。
迟乔僵硬的缩回脑袋,整个猫都傻了。
猫咪的远视能力要比正常人好,而猫妖的视力又比普通猫咪更优越,良好的先决条件让他一眼看清了数十米外的景象。
迟乔一直是个除了性向,每一方面都很趋向于现代‘正常人’标准的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
他知道自己胆子不算大,但也没小到低于平均水平的程度,也曾热衷于一些爆火的鬼片恐怖片,或者是欧美的血腥暴力猎奇片,看完后会跟朋友大谈特谈其中的穿帮镜头,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以彰显自己不俗的胆量。
可一旦夜晚独自在家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把屋内的灯尽数打开,连上厕所都疑神疑鬼。
并不出彩的胆量,正常水平的共情能力与同理心,以及健康的神经反射系统,让他在看到下方惨状的第一眼,就几乎控制不住胸口涌上来的反胃感,眼前一片红黑。
行刑是多线程的进程,斩首,腰斩,凌迟是一并开始的,三十七个人同时受刑,刑部在职或待职的行刑官都被拎了过来加班,他们面无表情,甚至是带着扭曲亢奋的神情,挥动着手上形状怪异的刀具,或是操纵着那铁质的不知名刑具。
鲜红的血从掉落的头颅与身躯衔接的颈动脉喷射出来,或是缓缓的,夹带着脏器与肠肉从断成两截的躯体中流下。
刑场上的哀嚎几乎是被腰斩的犯人口中发出,腰斩是比斩首残忍的多的刑罚,人体的大部分重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身体被砍成两截后,犯人神智仍然清醒,他们会在剧烈的痛苦中煎熬许久才会死去。
猫妖绝佳的视力让他足以看清,那些曾经用以链接躯体或头颅的惨白骨骼,看清地上散落的血液里的,属于人体的每一块杂物。
这不是拍电视剧,没有审核严苛的广电,没有马赛克,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新鲜血液是远比血浆更艳的猩红,而后会在空气中逐渐氧化干涸成锈褐色,粘黏成块。
迟乔几乎可以闻到那冲天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陆玖迟乔更新,第八十五章 观刑引起不适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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