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接着道：“这几个月我感觉就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混混沌沌中不知不觉恢复意识，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在照顾自己，而且一直是同一个人的气息。”
她狡黠一笑：“那日醒来的场景太过混乱，我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你刚一走进来，我就认出是你了。”
张晓愣了半天，迟钝地：“……哦。”
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若希。我没想过还能活着回来，还能再见到他。”绿芜眼神中满是感激，热泪盈眶道，“大恩大德，绿芜无以为报。”
说着掀被下床，膝盖一弯一副要给她磕头的架势。张晓猛然拦住了，把人重新按回床上坐好，这才莞尔道：
“真要谢我，就好好留下来，珍惜身边人吧。”
她语重心长地叹息，“不用我说你都看出来了，你离开这些年，王爷他过得很苦。我给他诊脉，发现一方面固然是他身体底子不如从前，但更主要的，还是心病。
“王爷的心病是什么，聪慧如你，我想不用我说你都清楚。”
“那时我……”绿芜垂下头，泪水夺眶而出，濡湿眼睫。
看见昔日故友此时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落泪不止，张晓心中不忍。她用力握住绿芜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道：
“那时你定然有你的苦衷。可是绿芜，人生苦短，几十年时光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何况现在已是雍正三年，你们已经连一个十年都没有了，张晓心中默默道。
绿芜愣愣地听着。
张晓想到历史上允祥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哀戚，气都顾不上换地一句接一句劝，末了道：
“……总之天大的苦衷，都比不过活着的人重要。那是你的夫君，还有你的女儿呀，你真能狠下心再离开他们吗？”
“可是我……”绿芜欲言又止，半晌忽下定决心一般，坦白道：“我家里以前是……”
“绿芜！”张晓打断了她，“皇上和十三爷又不是傻子，你离开之后，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绿芜脸一白，眼神惊恐地看着张晓。
张晓拍拍她的肩头，安抚道：“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已经全了你对家族的孝心。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就算是生养之恩，你也早已不欠他们的了。”
“相反——”
张晓话锋一转，忽然语气霸道地宣布：“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这条命可说是我给的，要欠也是欠我的。”
绿芜颤声：“若希的大恩大德……”
“你又来了！”张晓好气又好笑地打断她，“我说了，你好好和十三爷在一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人事蹉跎，相聚不易，好好珍惜。”珍惜你们最后的五年吧。
绿芜听完，沉默了半晌。再抬头时眸中已是泪光点点，眼神却一片清明，仿佛终于想通什么，又似彻底下了某种决心，她朝张晓重重地点头：
“好！”
“这就对啦！”
见她终于想开，张晓大大松一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心想总算没白费那颗回生丹，也没浪费这半年放的血，还有这番苦口婆心的说教。允祥这下可以安心了。
正想着，忽听绿芜有些迟疑地开口：“不知若希可听说过宫中的一位承欢格格？”
“何止听说过。”张晓噗地笑了。
见她这反应，绿芜一怔。
“王爷没跟你说起过么？”张晓笑问。
绿芜摇摇头，“我这些天大多时间都卧病在床，王爷许是不想让我忧心……”她说着紧紧握住张晓的手，急急问道，“可是承欢格格有何……有何不……”
绿芜害怕得声音都颤抖了，张晓不忍再让她猜谜，笑呵呵道：
“承欢那丫头好着呢，宫里从皇上到后宫再到皇子们，个个都喜欢她，宠得不行呢。”张晓笑着道，“上次碰面，承欢在御花园里抱着皇上赐她的小白狗，玩的可高兴了。”
张晓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心情，顺口加工了几句。
果然绿芜听完，瞬即转悲为喜，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张晓看得动容，忍不住安慰她道：“你放心，等你身体大好了，就让王爷去请旨，把承欢也接过来这边住。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不，不行！”绿芜连连摇头，语气中是满满不安与惶恐，“我的身份……承欢，承欢她还是养在福晋膝下最好……”
绿芜忍着泪道，“我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放心了。”
“好什么呀！”张晓打断她，大摇其头，“孩子只有养在亲娘膝下才是最幸福的，没有人会比你更疼她更爱她了。”
绿芜闻言却是摇头，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不语。
张晓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干脆直截了当道：“你若担心身份之事，大可放心。”
绿芜睫毛微颤。
张晓接着道：“办法总比困难多，问题出现了就是让人解决的。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王爷呀。”
却见绿芜听着听着反而没反应了。
张晓忽然想到，当年绿芜被侧福晋三言两语一刺激就去投河自尽，连跟允祥坦白的勇气都没有，虽说是不忍心让允祥为难，但归根结底，其实还是不够信任——不相信允祥会为她而且也能够为她解决这个问题。
张晓噎了噎，想了想不如直击重点，便道：“就算不相信王爷，也要相信皇上。”
果然，此言一出，绿芜睫毛又是一颤。
张晓再接再厉道：“皇上和王爷手足情深，断然不会看着王爷如此为难的。别的暂且不提，这次皇上让你们住到圆明园，就是有替王爷护着你的意思。这个你总该看得出来吧？”
张晓长长叹了口气，“一个身份的小问题而已，皇上只要想帮，办法多的是。”
绿芜睁开眼睛，眼神动容，显然是被她说服了。
张晓重新握住她的手，叹道：“你尽管放心便是。”
见绿芜嘴唇微动，张晓立马道：“谢谢就不必了。这事说到底得看皇上的意思，不过皇上做这些也只是为了王爷，所以归根到底，你和王爷好好的，就是皆大欢喜了。”
张晓说完，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晚上还要写药方赶稿呢。
虽说绿芜现在不用她照顾，她也不必着急挣稿费了，但是性命攸关的灰海系统可还等着她刷医术升级。还有那令人头疼的集圣珠任务……
张晓起身欲走，忽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摇摇绿芜的手，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我是女子之身的事情，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一下啊？”
绿芜微微攒眉：“包括对王爷吗？”
“包括。”张晓想也不想道。
“为何？王爷说他与你十分投缘，是真心结交的。”
张晓嘿嘿一笑：“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绿芜点点头，答应了。
张晓放下心，高兴道：“对了，我今天也搬过来圆明园啦，就在深柳读书堂，离这不远，来回也就一盏茶工夫。”
她摸摸绿芜额头，温声道：“我给你送的药，你要好好吃，有什么不适随时派人来找我。皇上让我搬来这里，就是为了方便让我给你们瞧病的。”
说完见绿芜无话，又给她把脉检查一番，确定自己之前开的药都对症起效，这才放心走了。
绿芜听到“深柳读书堂”几个字就惊住了，尚未来得及深思，又听到张晓一通不着四六的解释，心中更是半信半疑，却半分不敢苟同。
她目送着张晓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温婉的眸中若有所思。
王爷说过，深柳读书堂是皇上最爱的歇息之地，素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连王爷都未曾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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