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过程中。
白雪说:“要是有本书就好了。”
齐越看了看她:“怎么,和我一起吃饭很无聊吗?”
白雪说:“都说了是习惯。”
齐越说:“换做是我,要是敢在吃饭的时候看书,肯定挨手板——还甭说看书,东张西望都不行。”
白雪问:“挨谁的手板?”
“我那一向严厉的父亲。”
齐越放下筷子,双手展示给白雪看:“我十几岁的时候,手和现在基本一样大,知道为什么吗?”
白雪说:“为什么?”
齐越说:“经常挨手板,肿了。”
白雪笑着说:“夸张。”
齐越说:“等你有机会去北平,见到家父,就知道我没夸张。”
白雪说:“前些天,我想到郊外散散心,父亲说不安全,北平那么远,更不可能让我去了。”
齐越说:“机会早晚会有。”
话一出口,就知道容易引来误解,以两人目前状态,继续发展下去,白雪去北平,自然是拜见未来公爹。
白雪的心情复杂至极,喜悦有一点,不安有一点,两相对比之下,喜悦比不安更多,她岔开了话题:“看得出,你很怀念学生时代。”
“嗯,尤其是大学。”
齐越悠然神往。
白雪很惊讶:“你读过大学?”
齐越说:“肄业生,只读了两年。”
白雪问:“为什么?”
齐越说:“卢沟桥事变,兵荒马乱的,学校迁走了……”
“你在哪所学校?”
白雪又问。
齐越微微一笑:“我很荣幸,和徐志摩先生是校友。”
白雪眼睛一亮:“天津北洋大学?”
齐越说:“是的。”
“徐先生大才,可惜英年早逝。”
白雪颇为感慨的说。
齐越说:“人生就是这样,没人能预测明天,想做什么,只要它是对的,就全力以赴去做,不要等到一切不可挽回,才想到去惋惜、去追悔。”
白雪目视着他:“那、你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吗?”
齐越正色说:“当然。”
白雪说:“据我所知,除了徐志摩,你的校友中,还有名气更大的。”
齐越说:“还有好多,知道你喜欢文学,我特意提起徐先生。”
白雪说:“别人我不知道,陈立夫……”
“白小姐,吃菜。”
齐越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刺身放到白雪的碟子里,这才说:“有些人的名字,最好提都不要提。”
白雪说:“为什么?”ýáńbkj.ćőm
齐越说:“犯忌讳。”
白雪皱眉:“现在又不是蚊字狱……”
齐越说:“我们聊点别的好吗?”
白雪嫣然一笑:“看把你吓的,我就是随口一说,既然你不喜欢,好,我们聊点别的……北平也有很多名校,你为什么去天津读书呢?”
齐越笑了笑:“关于这个问题——你猜。答案很容易找。”
白雪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笑道:“因为严厉的父亲。”
“那时候,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齐越轻轻叹了口气。
白雪说:“现在呢?”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会选择留在北平读书。”
齐越神情黯然。
他觉得愧对家人。
白雪说:“说起来,我和你的经历差不多,刚去日本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飞出牢笼的小鸟,终于可以自由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我那时候心想,要是永远这样,一辈子无拘无束,该有多好。”
两人感同身受,不管什么由头,都是一样的背井离乡。
齐越说:“人总是高估自己。”
“是啊,你说的没错,人总是高估自己。没到半年,我就开始想家,想念父母,想念家里的一草一木,学业忙起来,总算好过了一些……”
白雪眼角有些湿润。
齐越看着她,微笑着说:“我们要哭着吃完这顿饭吗?”
白雪噗呲一笑,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佯嗔着说:“都怪你,好好的,非把话题引到这上边来。”
齐越也笑了:“是你自己非说经历和我差不多,然后说着说着就要哭鼻子,怎么怨得了我呢?”
白雪嘟囔着说:“谁哭鼻子了,我是让芥末呛的……”
齐越一直留意窗外。
方永延从抻面馆出来,上了一辆洋车,很快消失在街头。
……
从花月料理店出来。
齐越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于是说:“白小姐,我们没时间逛街,能赶上电影开场就不错了。”
两人匆忙上了车,这个时间,街上车多人多,车速不敢太快,好在两个人其实都不急,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看电影。
轿车到达国泰电影院。
“迟到了五分钟,快一点!”
齐越催促着白雪。
心里不急,表面还得做做样子。
电影院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中间过道由高渐低。
白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齐越回身招手:“白小姐,这边。”
“你等等我,我看不清……”
白雪下意识伸出手。
指尖在黑暗中碰触,缩回,迟疑,再碰触,然后握住。
白雪此时的心情,犹如一扇打开的门,豁然开朗,之前的焦虑和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忽然明白了,这一刻,就是自己一直隐约期盼的,有些事情,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找到了座位,两人坐下来。
齐越说:“电影票副券给你一张,电影结束后,说是有幸运大抽奖,需要对照副券上的座位号……”
“你帮我拿着吧。”
白雪目视前方。
她看似镇定,其实心怦怦直跳,这次牵手和在生日舞会那次完全不同,等同于确立了恋爱关系。
齐越心下一片茫然,短时间内,大脑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在这件事上,杜鹃分析的没错——齐越不想连累白雪。
齐越的想法很简单,身为一名潜伏者,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对他而言,没有其他选项,暴露就意味着死亡,到时候白雪怎么办?
假如两人结婚,她岂不成了寡妇,甚至还会受连累——以特务科行动队副队长身份,可不是普通间谍案。
要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远离她。
所以,在两人第一次约会时,齐越自毁形象,故意说些没有是非观念的话,就是要让白雪心生厌恶。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然而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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