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或许不清楚。
现在周仲鱼明白了。
于他而言，生与死的距离，是指尖到掌心的距离。
如果当时他的指尖能到达她的掌心，就能抓住她的手。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墓前献花……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里为她摆上一束花。
他知道，她很喜欢花。
可明明她那么喜欢花，现在无论送她再怎么好看的花，都没办法看到她那比花还要可人的笑容了。
再怎么说她傻，她也听不到了。
想想都难受……
所以，想想就得了。
拜托，这种事怎么可能任由它在眼前发生——
收起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懊悔情景。
眼瞅着指尖的距离越来越远。
注视着她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求救讯号。
沈心羽同学。
你的求救讯号，我周仲鱼狠狠地接收到了！
爱情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如果连生死都无法跨越，爱情又怎么值得我至死不渝的信仰！
那一刻，爱神站在巅峰嘲笑死神的无能。
周仲鱼没有任何的犹豫，猛地蹬地，飞身跃出。
后来居上。
在空中，他将少女一把抱住，就像每次拥抱时的那样熟练。
于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之前每次的拥抱都是为了此刻而做的演习？
既然已经演练过了那么多遍，又怎么可能出现失误。
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紧紧地把她压在怀里。
腾地腰身一拧，在空中猛地翻转，瞬间完成位置对调。变成了他朝下，她朝上。奇书屋
说时迟那时快。
周仲鱼把沈心羽护在怀里，于空中将她翻转向上，自身充当垫子，垫在下面。
就这样抱着她，直栽栽地砸向阶梯。
这位妈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
你确实给了她生命，这点无法否认。
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伤害她的理由。
你弃之如杂草，我视之如珍宝。
你避之唯恐不及的，我会用生命去护她周全。
以身作垫。
像风儿的温柔，托着羽毛，飘落地面。
风呼啸而折山崖，不伤怀中羽。
他抱着心羽。
虽然没能像风一样的轻柔落地。
砸落在阶梯上的动静也和‘温柔’这个词完全不沾边。
但，怀中的她亦如风中落羽一般，毫发无伤。
这就够了。
……
蹬地飞身，于空中拧转正反，然后背身砸在超陡的水泥阶梯上是种什么体验？
别人不知道。
反正砸下去的时候，周仲鱼的思维瞬间就断线了。
虽然他在撞击前本能地做出了撞击防护——尽量保护自己的后脑和脊柱。
但毕竟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是带着两个人的重量砸下去的。
后脑和脊柱磕到阶梯棱角的数十秒内，他丧失了思考能力。
视野黑蒙，一阵一阵的泛着黑圈。像是久蹲后猛站起来时，短暂的大脑血流下降一样。
周遭的声音也突然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听不清。像是大海在退潮。
各种不适。
恍惚间，他本能地想查看一下怀里少女的状况。
头有些疼，不想动，只能垂眼看去。
恩，人呢？
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大宝贝怎么说没就没了？
难以置信，他眼睛倏地睁大几分。
刚刚退潮远去的声音哗地涌上来，还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异常杂乱。
本来就头昏脑涨的，乱麻麻的声音让他更加难受。
眉头紧锁。
“周仲鱼，周仲鱼！”表姐王晓婧从后视镜看到傻弟弟有了反应，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
周仲鱼忍着头晕：“别叫了，别叫了，吵得我脑仁疼。”
转动眼珠子，打量四周。
这是在车里，表姐王晓婧在开车，而自己正坐在后排。
稍微辨别了下环境。
他记着数十几秒前才抱紧沈心羽从楼梯上砸下来。
怎么摔一下就直接从楼梯上摔到表姐的车里了？
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但他还有更想知道的事：“沈心羽呢？”
听到傻弟弟说话，焦急的王晓婧才松了口气，她掌着方向盘，后怕地解释：
“是她联系我的，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意识了……”
“等等，”周仲鱼打断她，脑袋猛一昏，身体有些发晃，“你说我没意识了？”
“恩。”王晓婧看了眼后视镜，他的嘴唇还是白得吓人。
她继续补充道：
“是完完全全的没意识，还是她帮我把你搬上车的，死沉死沉，我一个人可搬不动。”
周仲鱼愣了一下，问：“多久？”
“恩……从我赶到那，把你搬上车…应该有二十多分钟，马上要到医院了你再撑一会儿。”
直到现在周仲鱼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断线了几十秒，而是昏迷了至少二十分钟。
从楼梯上砸下来，已经过去了至少二十分钟……
明明感觉才过了数十秒，结果已经过去了至少二十分钟，这让他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
轻微愣神。
“那她没事吧？”他强忍着不舒服问。
“没事，我和她合力把你搬到车上的，刚刚不是才跟你说的嘛。”表姐语气中有些担忧，感觉傻弟弟现在不是很清醒。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哭得很厉害。”
沉默片刻。
“没事就好。”周仲鱼喃喃一句，带着些庆幸的味道。
过了会，他又突然出声：“姐。”
“恩？”王晓婧瞄眼后视镜。
“可惜当时你不在。”周仲鱼面带笑意，他语气自豪，掺杂着一些炫耀的味道，还有难掩的得意。
只是，他的身子越来越晃。
“什么在不在？”表姐听得云里雾里，暗暗给车提速，“你是不是脑袋摔坏了，开始说胡话。”
周仲鱼哼笑一声，“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帅。”
王晓婧又看了眼后视镜，“得了吧，一点反应都没有，都快把人吓死了，还帅呢。”
周仲鱼摇摇头，“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舍命去救自己心爱的人，还救成功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帅的？
这可是我最帅的一集！
从后视镜里见周仲鱼越晃越厉害，王晓婧不断和他说话，想让他保持清醒：
“我和你说，当时我赶到那里，看到你不省人事，像条死鱼似的，我都……周仲鱼？……”
表姐王晓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仲鱼，周仲鱼！”
她又是在喊他的名字了，但是他头晕得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任由表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又像是退潮一般，远去，直至消失。
视野也从一圈圈蒙黑，彻底变成漆黑一片。
王晓婧在等红灯的间隙，看到傻弟弟歪倒身子又晕了过去，她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但是没有反应。
绿灯亮起，她尽可能地再次提高车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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