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消息震惊了四九城。
皇帝枯坐在乾清宫,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然而黄河失守,直隶一马平川,贺氏整顿人马,即将北上,又因为攻下黄河天险,士气大振,皇帝也没时间多沮丧。连忙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臣子都能给出合适的建议的。
有臣子提议放弃京城,回关外。贺氏怎么也不可能追去关外吧!
在皇帝的上辈子,三藩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皇帝也动过逃离京城的准备。但今时不同往日,活了两辈子,皇帝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哪怕他真的动心了,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
他怒斥了让他逃走的臣子,说他扰乱民心,让人把他推出去砍了。
皇帝命直隶做好战斗准备,他也穿上盔甲亲自到军营巡视一圈,以表示誓死捍卫京师。
直郡王向皇帝请旨去前线,他早就想出来了,就是皇帝一直不肯放人。现在贺氏叛军北上,直郡王不想再在京城里干着急。
本来就是武将,武将有武将的宿命。
皇帝最终答应了直郡王的请求。
然而,直郡王与贺氏的第一场交锋就以失败告终。贺氏颇有些财大气粗,大炮推过来,先来一阵炮弹轰炸,直炸得清军哭爹喊娘,手足俱断。
如果不是亲兵把直郡王死死压在身下,他已经断腿甚至去见阎王了。
直郡王只得先回到保定府,再图其他。他给皇帝的上奏中写道,贺氏的枪炮远胜于大清。每次开战,必定先炮火轰炸,大清将士死伤惨重。
这样的奏疏自开战以来,皇帝不知见了多少。从最开始的没当回事,到现在的追悔莫及,皇帝心想:若是当初没流放戴梓,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局势。
然而前方吃紧,贺氏来势汹汹,皇帝没有时间感怀前世。他急忙命人去增援保定府,结果援军还没到,保定府先被贺氏给攻下了。
这次倒不是贺氏敢死队的功劳,而是城中士卒。他们也都是汉人,听说贺氏一向优待起义者,眼见保定府危在旦夕,城中的八旗士兵还在欺压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设法和城外联系上,帮着他们攻破了保定府。
直郡王胤禔被亲兵拼死护着,逃出城外。
没有抓到最大的那一条鱼,攻城将领来向自家主公请罪。
胤礽道:“无妨,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到了京师,我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有幕僚担忧道:“那鞑子皇帝会不会丢下京城,逃往关外呢?”
诸将也纷纷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胤礽则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满蒙不分家。这辈子皇帝加大力度削弱蒙古,蒙古那边早就不满了。只是碍于力量,不敢与清廷对抗。
皇帝那个多疑的性子,就算是再提防蒙古,这个时候也会联系蒙古吧!
所以他当即下令,兵分几路,一路防备蒙古南下,另外几路则直奔北京城。
中路,则是胤礽亲率三万精锐军队,日夜兼程,赶往北京。心腹率步兵五万紧随其后。另有炮兵营带着大炮乘船自水路北上,与陆军配合,攻占天津。
咳,这条路也是后来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城的路。
不过一月,他就看见了北京城巍峨的城墙。远远地望去,京城依旧宏伟,依旧威武。
一切都没有变,仿佛没有走过十五年一样。
十五年前,他服下假死药,抛却一切化名“贺含章”离开这里。当时,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一定会赢,只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腔孤勇地离开。
犹记得那时傀儡把他从棺材里带出来,几人趁夜色离开,他回望京城。暗暗地在定下决心,若是有机会回来,定要让这百年古都的城墙上不再有大清的黄龙旗,要让汉家旗帜扬眉吐气地迎风飘扬。
倒不是他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前太子”的身份,只是接受了任务,又以“贺含章”的身份生活多年,在没有服药忘掉此生感情的情况下,还是贺含章来得更实在些。
胤礽在亲卫的陪同下,策马来到前方,在望远镜下,他看到了城墙上惴惴不安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守城士兵。
劲风吹过,骏马的鬃毛亦迎风而动。
旁边的幕僚忽然说道:“如此惊慌失措,看来大清气数已尽。”
按照幕僚的想法,好歹也是一国之都,就算如今有亡国之危,守城士兵也不该慌张成这个样子。
胤礽道:“没有一个得力的主子,他们自然惊慌。若是此时有能干之人出来统领大局,那他们也会心安。毕竟这是北京城,从永乐到现在,几经修缮,易守难攻。”
幕僚接道:“易守难攻,那便围而不攻。待后续部队到达后,围他个两三年!待城中储粮耗尽,他们自己就乱了!”
众人皆赞。
就在此时,城墙上忽然出现了格外鲜艳的颜色。随行众人诧异,再度望去,却不由得惊呼:“这颜色,难道是鞑子皇帝出来了?”
“不!”胤礽反驳道,“杏黄而非明黄,是他的太子出来了!”
众人了然,却也没顾得上问自家主公:那么相近的颜色,又隔了这么远,他是怎么分辨得清楚的。
胤礽有些复杂地看着城墙上那个身影,虽是身着戎装,但身上也有表明身份的杏黄色。站在一众红甲、白甲间,格外显眼。
这就是仗着没有狙击手,否则活靶子一个。
老四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了。也不知道原主去后,老四最后登基会不会还用“雍正”当年号。
应该不会了,毕竟没有人会特意拿“正”来标榜自己就是正统。
除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了。
旋即,胤礽又想到一件事,因为他起兵造反,打下半壁江山,皇帝为了鼓舞士气,表示自己后继有人,才封老四为太子。也是在他走了将近十年后,皇帝才封佟皇贵妃为后。
所以,原主自杀前,听到的皇帝要立皇贵妃为后,四阿哥为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说话的小太监又是谁安排的!
胤礽率人在观察城墙上的胤禛,而胤禛也注意到了城外那不同寻常的一群人。他手中也有望远镜,只是没胤礽的看得远,在他看到的景象中,只见一群文臣士兵簇拥着一年轻人。
虽然看不清那年轻人的模样,但胤禛却觉得他与平常百姓不同,站在一群亲卫中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要说理由,只能说那年轻人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他问士兵能否炮轰那人所在位置,却被为难地告知,以现有红衣大炮的威力,还打不到那年轻人的位置。
这就好比打猎时遇到一只熊,而你却没有足够的弓箭一样。
胤禛只得放下心中不满,暗暗决定若是此战能胜,大清逃过一劫,定要多与西洋联系,买些武器弹药什么的。
以前他与他的父亲一样,认为大清地大物博,无需与海外蛮夷建交。而且他们也怕前朝遗民联系海外力量打回来,或者直接就是海外的某个势力打过来。所以直接闭关锁国。ýáńbkj.ćőm
现在,他的脑子被敲了好几年闷棍之后,总算是开窍了。
但是,已经太晚了。
贺氏围而不攻,清军多次出城挑衅,也没有任何动静。本想趁着贺氏连日奔波、筋疲力尽的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贺氏就是不出战,让人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然而凌晨,城内守军以为都这个点儿了贺氏肯定不会进攻,全都呼呼大睡的时候,贺氏出其不意地进攻了。
炮声响起,杀伐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多清军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稀里糊涂被拉去,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胤禛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狡诈!
胤礽可并不觉得这是狡诈,兵者诡道也。打仗可不是讲君子之道的时候。
宋襄公的例子还在史书里写着呢!
他亲自督战,打出贺字旗号。士兵白日里吃饱喝足,也睡足了觉,现在自然是精神饱满。反观清军,一方面他们忐忑不安,另一方面连日紧张,一旦松懈下来就是破绽,所以战力远远比不上平日。
胤禛见情况不好,急忙亲自敲起战鼓,刚敲两下,鼓就被炮弹冲击力掀翻。
鼓声没了,清军顿时乱作一团。
清军大败,再也没有出城相战的实力,只得龟缩城内,依据北京城与贺氏展开对峙。
贺氏也不急着攻城,胤礽并不想破坏京城,在后续士兵到达后,将北京城紧紧为住。
就看着里面什么时候撑不住,自己跑出来。
胤禛不得不回到皇宫向皇帝请罪。
乾清宫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颓势。皇帝脸色灰败,喃喃道:“是朕太大意了,不然以太子的实力,怎么会输呢?你起来吧,去看看你额娘,她一直都很担心你。”
山雨欲来,皇帝召集群臣,“国事衰败,依众卿看,当如何啊?”
群臣嚅嗫不敢言。
皇帝叹道:“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朕不治你们的罪。畅所欲言吧!”
几息过后,有一人跪地劝谏,“皇上,臣斗胆请皇上以大清为重,与贺氏议和,谋得喘息之机,再图其他。”
殿内一下子炸了锅。
谁都知道这时候只有这一条路,但是谁都不想捅破。第一个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成了众人怒火的宣泄口。
“我大清怎可向反贼求和?!”
“是议和不是求和!”
“那还不都是一个意思,披上层遮羞布而已!”
是遮羞布,都知道那是遮羞布,但有和没有是两回事。
“陈大人,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看着大清危在旦夕,你就想投了贺氏去?”
“贺氏打着驱除鞑虏的旗号,陈大人是汉人,自然要比咱们满人选择要多!”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说什么满汉之分,跪在地上的陈廷敬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自从贺氏那驱除鞑虏的旗号一出来,京城里汉官就不停地受打压受排挤。可陈廷敬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群人还在拿满汉之分说事!
陈廷敬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而皇帝面色冷淡,默不作声。
陈廷敬心里哇凉,他砰砰砰给皇帝磕了几个头,“臣并无私心。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陈廷敬从一开始就是拿大清的俸禄,是大清的臣子!臣今日请皇上与贺氏议和,也并非私心啊!完全是为大清为皇上着想,请皇上忍一时之耻,储存力量!”
皇帝听后,叹道:“你说得对,既然如此,朕命你为使臣,去与贺氏谈和吧!”
这与皇帝平日里的表现甚为不符,以至于皇子们都抬头看了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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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清廷使臣到来的消息,胤礽还在帐中教导贺小胖儿。小胖儿长了两岁,还是有点圆滚滚,但眉眼间与父亲极为相似。
换句话,他长得像年幼时期的悼太子。
因此,胤礽并不想让孩子出现在使臣面前。尤其是,这个使臣还是陈廷敬。
当初,重生的皇帝并不想让太子读书。是一群秉持着嫡长子继承制的汉臣据理力争,甚至拿出前明万历皇帝与光宗事,才让皇帝终于松口,开恩让太子去书房。
这其中,就有陈廷敬。
不知道左都御史是否还记得悼太子长相,但胤礽并不想冒这个险。他让孩子先去后边,不许出来,否则就抄《资治通鉴》。
陈廷敬只带了少数侍卫,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来求和,别无他意。待走进军营,才发现贺氏虽然经历一场大战,但整个军营不见狼藉,军士仍然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陈廷敬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等到见了年轻的夏王,陈廷敬忽然有一种奇异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年轻人。但他来不及细想,递上议和书后,恭敬立在下首。
“议和?”胤礽疑惑道,“左都御史,难道大清皇帝还没看清楚吗?”
陈廷敬忍着怒火,“皇上不忍见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停停停停停!这样的场面话还是别说了。陈大人,我想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接受议和。降下旗帜,开城献玺乞降。从此,大清国号不存,帝号不存,只是我贺氏的子民!这样,我可以保证不杀爱新觉罗宗室!”
陈廷敬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完,“我皇乃是大清之主,岂可受此大辱?!”
诸将已经忍不住了。
“不想受辱还想活命,哪有那么美的事!陈大人,你也清醒一点好不好!”
“不想受辱,可以啊!末将有一个办法,找根绳子,往煤山那棵老歪脖子树上一吊,就可以了!”
“陈大人,你也是汉人,怎么就站在清廷那边说话呢!”
陈廷敬满面无奈,“我乃清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难道当年洪承畴他们拿的就不是大明的粮饷了吗?”
这时,外面却有一人走进来,附在胤礽耳边说了些什么,害递给胤礽一张纸。
那张纸虽然已经染上污渍,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画的是他。
胤礽道:“正好陈大人也在这儿,带进来吧,让陈大人也看看。”
什么东西?陈廷敬一脸惊讶,只见侍卫押进来一人,满头乱发,衣衫褴褛。仔细一看,他不禁惊呼:“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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