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书房外黑甲白卫十步一防,还有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守在门外。
王七郎不着痕迹打量着眼前颇有仙风道骨的老者,听闻三清观的道济已是八品境,如今寸步不离跟着君王,想必就是此人。
若是君上要用武力镇压安业寺,此人便是最强助力。
习武之人对敌意最是敏感,王七郎的目光刚落定,道济便睁开了眼,“王家七郎?”
王七郎不动声色收敛情绪,微微颔首,“正是。”
道济盯着他又看了一眼才慢慢闭上眼,“郎君请进。”
王七郎轻牵嘴角,点头还礼,转身推门步入了书房。
书房内,茶香四溢。
司马昱端坐在主案之上,王渊源跪坐在一旁,两人不知说到了哪,见王七郎入内皆搁了茶杯。
王七郎先是看了父亲一眼,随即姿态从容上前见礼,“王家七郎拜见君上。”m.ýáńbkj.ćőm
司马昱此番出宫特意换了身白月常服,他本就生的俊秀,褒衣博带,这一身儒服将他少年风流的气韵彰显了十成。
“七郎去哪里了?叫孤好等。”
王七郎早已领教了小天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即便司马昱一副看着好说话的样子,他也丝毫不敢怠慢。
“回君上,七郎上山拜见师父去了。”
司马昱闻言,低头端茶,指腹轻轻研磨杯口,“说起来孤也很久没有见过了渡方丈了,孤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三年前。”
王七郎心下一凛。
三年前司马昱亲上安业寺游说了渡,但被了渡拒绝了。
司马昱撩眸,淡淡扫了王七郎一眼,“七郎何以如此狼狈?莫不是路上还与人交手了?”
王七郎面上毫无破绽,“许久未见各位师兄弟了,一时技痒,同门之间切磋了几招。”
闻言,司马昱轻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七郎与安业寺果真情分不浅,孤甚感欣慰,如此孤便可放心将受封一事交付给王家了。”
王七郎顿时脸色一僵,不等他反应,王国公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得君上垂信,老臣定当全力以赴。”
司马昱唇色鲜艳,微微一弯,“孤自是相信国公大人。”说罢,长袖一摆将方才喝过的茶杯拂下案台,“孤回宫了,国公留步。”
王渊源看着碎裂在地的茶杯,朝着司马昱的背影俯身一拜,“恭送君上。”
司马昱走后许久,王渊源一直保持着恭送的姿态。
王七郎终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托起父亲歪曲的腰,“阿父,君上已经走远了。”
王渊源慢慢直起腰,恭敬的脸色顿时变得森严冷漠。只见他一脚踢开地上碎裂的茶杯,转头坐回主案,从容淡定,重新又取了两只新盏。
“坐下。”
王七郎看了一眼碎盏,顺从地正坐于父亲前面。
王渊源先替儿子续上茶,再给自己斟了八分满。
“见过了渡了?”
王七郎看了父亲一眼,“见过了。”
王渊源低头浅啜了一口,“了渡闭关两年,这两年就是君上也被他拒之门外,他就这般轻易见了你?”
王七郎神色淡然,“师父只是不喜外人,我去他自然要见。”
“砰——”
王渊源眸光渐冷,茶盏撞击案台洒了一半茶汤。
“那日你是不是在书房外听见了什么?”
王七郎从容淡笑,“父亲觉得我听见了什么?”
王渊源深吸一口气,“世人皆颂你文雅宽厚,但为父深知你是何脾性!原以为你这些年也算有所精进,不想你骨子里的离经叛道还是未能完全修正。”
“你怎么敢阿?你身为王家儿郎,家族筹划乃何等机密?你说!你此次上山可是去向了渡报信的?”
王七郎嘴角苦涩,却很快掩饰了过去,他抬手端起茶盏,状似随意,“阿父,我与师父只是叙旧,那日你与叔伯们的谈话我并未透露给师父。”
“不过,您也实在多虑了,师父七窍玲珑,即便我想同他说什么他也不会接受,他便是再难也不愿连累我。”
王渊源脸色稍霁,“既然你都明白,日后便安心在家不必去趟安业寺这淌浑水了。”
“为父知道你与了渡师徒情深,可是阿郎,你不单单只有师父,你还有阿父阿母族中姊妹,你是王家儿郎,家族谋划是你自出生起便要承担的责任。你只要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父亲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明白?
王七郎垂眸,“阿父,君上会留师父一命吗?”
王渊源微有错愕,此时王七郎已经抬眸看了过来,“不会!对不对?”
不待王渊源回答,王七郎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如今道佛两分天下,信道者迷长生,信佛者畏因果。”
“几日前,谢灵毓用人皮幡招魂,引得君上震怒。听闻君上气极之下便下令三清观真人开坛做法,将谢氏族人扒皮拆骨炼化成丹,此番暴行与商汤何异?”
王渊源神色凝重,“不可妄议君上。”
王七郎抬眸,又继续道,“谢氏有千年门楣,在大晋百姓心中积威甚重,君上仅凭一纸罪状便定了谢家通敌卖国的罪,老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如今谢灵毓公然反抗王室只怕会引起民心对皇权的猜忌。”
“历经乱世,不管胡人还是晋人都信君权神授,神佛之道也向来是帝王用的最趁手的驭民之术。所以为了安定谢灵毓作乱的民心,君上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便是收拢道佛两教,利用民众对天神的信仰巩固皇权的稳定与权威。”
“如今,三清观基本已为皇家所用,下一个就是安业寺了。”
王渊源欣慰地看着侃侃而谈的王七郎,这才是王家未来家主该有的见识和领悟。
“你既都看透彻了,为父也放心了。君上与先王不同,他是明君亦是暴君。安业寺距离京安王都不足三十里地,百姓只知佛宗了渡,不识大晋天子,每年安业寺佛诞日敬香的信众比三元节朝拜天子的百姓还多。”
王渊源指着地上摔碎的茶杯,“君上用过的东西便是摔碎也不许第二个人再用?他又岂会容得下这世间有个不敬天子的佛宗?”
王七郎不语,慢慢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果然,司马昱对安业寺下的是杀招,就像当初抹杀谢氏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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