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记闷雷轰顶,周世景余光扫到杨思焕的背影打颤,不久后有风吹开窗户,熄灭了蜡烛。
听到克制不住的低吟,知道她受了惊吓,周世景展开双臂温声道:“到这里来。”
杨思焕欠着身子循身钻过去,他又将手臂收紧了些。
此刻,世界一如她初来时的陌生,唯有他臂下的这方空气是活的,是暖的。
便是亲兄妹,都长大了,这样也太亲密了些,何况都是假的。
她悄悄埋头,将脸贴到他的腿上,微微笑道:“不成体统。”
周世景沉默着,纵是心再软,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也只能到这里。
“常说官者父母,实则比做父母的还要难上几分。”他慢慢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却也要保留几分算计在心里,切不可落了把柄给人。”
杨思焕却理解出另一层意思:“如今世道变了,你便是与我一起回去,又有谁会在意?”
周世景想起周家的往事,知道仕途太顺未必是好事,却明白人总要跌过几次方能知道这人间险恶,只摸着她的头叮嘱:“当今天下的格局怪得很,从北平战况就可见一斑,你切勿行差踏错了。”
屋外雷电交加,雨倾盆而下。
杨思焕伏在温暖的怀里,如醉酒般慵懒,埋头私语:“这些待成亲之后,你再慢慢同我说也不迟。”
很快就在周世景怀里沉沉睡去了。
***
“啧,这雨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再这样下去,人都发霉了。”小伙计趴在围栏上抱怨道。
“你们两个,又在这偷懒!”酒肆老板在两个伙计头上各打一巴掌,把她们赶到后厨去了,自己则提了壶茶上二楼,推开镂花的门,笑吟吟地上前斟茶。“客官久等了。”
老板倒完茶就退了出去,杨思焕夹了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就试探着说道:“午饭过后,我们去城隍庙烧香吧?”
周世景“嗯”了一声,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夜里的事,气定神闲地捏起手边的帕子给她擦嘴。
周世景的手细长白皙,触到杨思焕的脸颊时,她脸当即红了一片。
他瞥见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以前只当她还小,怎么长大了还是羞答答的,全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那夜的事好像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归于原位——他依旧不肯同她回京,原因杨思焕讳莫如深。
于是她索性退让一步,央周世景陪她出来逛集市,他答应了。
“我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杨思焕望着他道。
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连下了几日的雨,路上鲜有行人,一如他空空如也的心。
见他没有回应,杨思焕继续道:“爹那边....我会跟他解释,你不用挂心。闲来无事给我写封信,哪怕就几句话也好...知道你平安,我就宽心了。”声音很小,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几不可闻。
说罢,她闷头开始扒拉起饭来,此后的半日只字不提回京的事。
难得天公作美,下了十多天的雨,终于停在这天下午。云销雨霁之后,天际被红霞晕透。
天将黑时,两道清冷的身影并排走出城隍庙,杨思焕趁着人多,于混乱中牵起周世景的手。
他目光一偏,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河岸,什么也没有说,算是默许。
“给齐王赐封,是有人荐你的?”他低声问。
他半日才说了这么一句,也只想说这么一句而已吗?
杨思焕有些失落,她摇摇头:“我在礼部当得是闲差,没有人会把我放在眼里的。尚书大人才是......”
她忽然想到前任礼部尚书就是周世景的母亲,当即悬崖勒马不再说下去。
周家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几乎全没了,这些杨思焕都听同僚说起过,尤其是周老太爷,他虽是唯一一个被法外开恩的,却因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判决书下来之后,老爷子自己悄悄喝了毒酒,含恨而终。
是以周家上下,不论男女老少都没能幸免于难。
却见周世景面色如常,沉默着等她继续说。
“这是陛下钦点的差事,哥放心好了。”她说。
周世景闻言颔首,微微侧过身,低声在杨思焕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距离她太近,温热的气息略扑面而来,一阵酥痒从杨思焕的耳廓迅速穿到腰侧,与此同时,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霎时间便涨红了脸亦松开紧握着的手。
这一来二去,于来往路人的眼中,不过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在说悄悄话。只有杨思焕知道,他方才说得是:“你记得,夺嫡争储的事,切莫沾染分毫。”
待她回过神来,周世景没打招呼,却已经淡出了视野。
***
“周大人,可算找到您了,下官和长孙大人寻了您一天了。”突然从人群中窜出的男子将周世景不由分说地拉走。
周世景回过头,发现杨思焕已然淹没在人海茫茫中,便跟着那人走到一个小巷深处。
“钦使大人后日就要回京,说陛下要看初稿。时间紧迫,本官不得不深夜叨扰,还望周大人见谅。”说话者是史官,是北平战史的总笔,正七品的官阶,北平战史名义上由她统编,实则主笔的却是周世景。
尚书陶大人此番前来,有心推举人去京中辅编《永宣大典》史册部分,有人推荐长孙大人,礼部尚书见了她编过的杂史,对她的“才华”很是满意。当即要她拿出完本去给太史府把关。
但那实则出于周世景之手,她无法,便只好来催周世景。
“周大人可否透个底,还有多久能完成?”长孙大人焦灼不安地问。
周世景从容的回:“已经好了,但我还需查验一遍。明日戊时之前,下官便可将其送过去。”
长孙大人颔首,末了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一件事。”她顿了一下,一旁的男史官很识趣地拱手:“下官先去巷口候着。”说完转头就走开了。
左右再无旁人时,长孙大人道:“这些日子周大人辛苦了。”从袖中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点小意思。”
周世景却回绝了:“大人放心,下官本来就没想要署名,在下区区一介男官,能倚杖大人的羽翼,将笔墨呈到陛下之手,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奢求其他。”
见他不肯收钱,这位总笔大人哪能安心,忙抬袖拦住周世景。
“周大人能这样想,本官甚是倾佩,但也没有叫人白付出的道理。”
听她这样说,周世景只好将报酬收下。
谈完正事,两个人就要分道扬镳,出巷子前,二人还是并排走着的,为了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长孙大人说:“周大人好雅兴,一个人来城隍庙看灯会?”
“下官陪舍妹出来随便逛逛。”周世景脚步不停,心中已有几分不耐,面上却是淡然一片。
“本还准备请大人吃个便饭。”长孙大人笑了笑,“既然如此,就不再叨扰了。”
“大人客气了。”周世景淡淡应道,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朝来时的方向飘去,看到那人果然还站在那里没走,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嘴角微微上扬着向长孙大人告了别。
杨思焕也看到了他——看着他跟着陌生的女人进了小巷,半晌两个人又并排走出来,一路有说有笑,然而下一刻他却若无其事地向她走来。
“还想去哪里?”周世景问她,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
杨思焕摇头,她心里不大舒服。
两厢安静着,一路无话。走过小桥,再次来到熟悉的小院前。
月下藤影疏疏,蛙声连连。
周世景推开门,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如果你姓赵、姓钱、姓孙,不姓周,这样你会不会喜欢我?”
周世景懂她的意思,如果他不是罪臣之子,如果他是自由之身......
“和大哥二哥一样,我永远喜欢你,不论我姓不姓杨。”周世景没有转身,他柔声道:“你回去吧。”
没有如果......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杨思焕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杨思焕绕到他身前,双手握住周世景温热的手。
周世景却是含笑摸了摸杨思焕的头,温声道:“傻丫头,做哥哥的,哪有刻意中伤妹妹的道理。你是想陷为兄于不义吗?况且你这么争气,一直是我的骄傲,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双臂微曲,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慢慢地说:“所以你一定记住为兄同你说过的话,做个纯臣,要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才好。”
杨思焕深吸一口气,“哦”了一声,然后重重地推开周世景,随即夺门而去,门合上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被泪水晃变了形。
待到西风吹过残灯,已是三更,喝完的酒罐子随风在堂前滚动。
屋里屋外一片死寂,周世景看着带血的匕首上映出自己影子,除了眼睛,脸上其他部分全是苍白的。
“囚”字才剜去一角,血已顺着胳膊汩汩流个不休。
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模糊了周世景的视线。
心中的名字叫出来或许能少几分痛楚,可他就是不敢唤,也不能唤。
口一旦松动了,心也会动摇的。
痛到极致了,他反笑出声来。
直到杨思焕推门而入,直逼卧房夺了匕首,质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世景明显是醉了,他皱着眉头不说话,臂膀已经被血染透,黥得字却还清晰可见。
幸而犁朝黥字是在臂上,而不是在脸上。
“你何苦这样?”她伏下身子,解开自己的衣带,替他一圈圈缠在伤口上。
没有了衣带的约束,杨思焕的外衫披散在身上,露出薄薄的中单来。
他的另一只手臂弯曲,搭在她的背上,他的身子挨在她的胸前。
“没有体统。”这本是她说过的玩笑话,此刻却从周世景口中说出,他皱着眉头,“你这个样子......”他定定地望着她,似醉非醉。
“那便是没有吧。”杨思焕有些懊恼,说着便伏下身子含.住他的喉结,听到耳畔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但很快就被周世界景扭头挣脱开来,他反将她推倒在身侧,“没有规矩。”他笑着说,声音渐渐低下去,轻.咬她的下唇。
柔软、湿润、温热、每一根筋脉都处于兴奋之中,这就是亲吻吗?慌乱中,她抓住了他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将其剥落。www.ýáńbkj.ćőm
电光火石之间,杨思焕想起曾偷偷看过的那句.....灯昏如梦月沉沉,曲折仙源许恣寻…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杨思焕周世景更新,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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