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是请他帮忙打听某些稀有香料的获取途径,但往往被她提到名字的香料,过几天就会被上交到她的手上;偶尔是让顾瑾年从个人角度,对只有比例不同,成分完全一致的香水做出评价。
一个气场凌厉的Alpha对着数十个香水瓶,边摇头边苦笑的样子,寂夏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喜欢看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她都鲜少在顾瑾年这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除了某些,她为了研究新配方忘记吃饭和睡觉的时候。
也只有在这些时候,寂夏才能直观领教到联邦统帅的魄力。
和顾瑾年一起生活有多超乎预料的舒适平顺,她在新香水的研发上就有多一筹莫展。距离她上次交付成品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多月,她仍捉不到这份香水概念中的关键部分。
在又一次翻阅母亲留下的调香手记时,一种特别的香料记载吸引了她的注意。
抹香鲸。
这种古老的深海居民,会在海底捕食头足类动物,如乌贼和墨鱼。
但这类猎物的喙是无法被消化的,极少数情况下,它们进入抹香鲸的肠道,像人体内的结石一样,产生一种灰色或者近黑色的分泌物,最终以呕吐和排泄的方式离开抹香鲸的身体。在海洋中经历漫长的漂泊,被渔民打捞起,于是便有了这种名贵的香料。
人们将它命名为“龙涎香”。
但因为这种香料极度罕见且价值连城,在它面市不久之后,人们便开始无节度地捕杀抹香鲸,直接将分泌物从它们的肠道里取出来以贩卖,抹香鲸的数量日渐稀少,在百年前就成了濒危动物。
根据现有的《濒危野生动物保护协议》以及《联邦国际贸易公约》,捕杀抹香鲸的行为被严格禁止,龙涎香也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孤品,可谓是一克难求,现在市面上大多数以龙涎香做噱头的香水,都是人工合成。
但寂夏并不准备放弃。
她对母亲笔记中带着海洋气息的木质芳香,加以小动物般暖甜味道的描述打动了。如此层次丰富又特别的香气,也许就能成为扭转她现下毫无头绪处境的灵感缪斯。
没有任何一个调香师拒绝得了对一款好的香料。
寂夏倒不缺钱。
问题在于渠道。
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收藏家的割爱,寂夏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黑市”。
黑市的商品什么都有,黄金、武器、违禁品、甚至是奴隶,不清楚是否出自某些联邦高管的默许,这个被法律禁止的秘密市场始终不能被完全封禁。
讽刺的是,最大的黑市交易市场,就在首都市中心的地下,以赌场的形式存在着。
与世界最高权力中心的联邦政府,距离不到两公里。
寂夏决定冒险去碰碰运气。
这一次她没有告诉顾瑾年。
也不能,跟堂堂联邦统帅明说自己要偷偷去非法贸易区吧。
明知故犯。
寂夏坐着钢铁架构造的电梯下到地下五层,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热火朝天的各类赌桌,赌场内人声鼎沸,几乎每个项目的赌桌前都围着一圈人,Alpha信息素气味混杂在空气里,寂夏忍不住掩住鼻子皱了皱眉。
蒙着假面的兔女郎从两侧迎上来,边鞠躬边问她,
“欢迎您,小姐。请问您是要玩骰宝还是牌类?”
“不上赌桌。”寂夏摇了摇头,“我来走宝。”
那女郎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却看不清她兜帽下的面容,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Omega会独自一人来黑市这种地方,
“冒昧问一句,您挂的是哪一家的旗?”
“洛城。”寂夏答得没有犹豫,“闻家。”
女郎的神色变得更恭敬了些,她侧身为寂夏引路,
“您这边请。”
寂夏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们刚才的对话是黑市里的行话,“走宝”就是交易的意思,“挂旗”询问的是来路。而她答得洛城闻家,是横行黑白两道的商贾世家,现在闻家主权的那位小阎王闻商连,和她的朋友慕阮阮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寂夏对黑市的了解几乎都来源于慕阮阮,闻小阎王在道上明言过阮阮是他的人,想来自己稍微借用一下名号,再找机会跟慕阮阮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
地下赌场的面积少说也有五六百平,内部结构错综复杂,有工作人员带路。女郎将她引到一间没有任何牌子的柜台前,便悄然退了出去。
寂夏压了压头上的兜帽,走过去敲了敲柜台前木质的隔板,那隔板很快落了下来,柜台后坐着一位带着花镜的老者,隔板后的构造有些类似典当行,视线所及的一整面墙都是陈列柜,长得望不见两端。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寂夏一眼问,
“小姐想要什么?”
“上等的龙涎香。”寂夏开门见山,“这里有么?”
黑市里的交易从不过问货品的去处和用途,只要你付得起钱。
老者起身说了句稍候,寂夏在昏暗的灯光里等了一会,很快看见他拿了一个装着溶液的玻璃瓶走回来,瓶身不大,瓶口用打磨粗粝的白石膏封着,以在最大程度上留存香气。
“龙涎香只有这一瓶。”老者把瓶子摆在桌面上,“大概由50克的原料溶解蒸馏来的,在我这存了两年多。”
寂夏忍不住伸手想把玻璃瓶拿起来看看,却被老者挡了一下,
“货款两讫,才能给你。”
寂夏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
“小姐是第一次来这边?”老者闻言掀了下眼皮,喉咙里传出一声笑,“黑市只卖真货。若是不信,大可以放弃交易。”
寂夏稍作犹豫,还是用终端匿名付了账。ýáńbkj.ćőm
她拿着玻璃瓶从原路返回,倒没有急着打开瓶子确认味道,毕竟在信息素如此密集的地方,实在是难以集中精神去做辨认。
就在寂夏即将走进刚进门的中心赌场时,一阵极端的乏力感忽然席卷了她,小腹处传来灼烧般的热度,让寂夏忍不住哼了一声,扶着墙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节点上好巧不巧地进入发情期。
发情期的Omega就如同行走的催情剂,对附近的Alpha具有致命吸引力,地下赌场聚集的都是被欲望吸引的人们,她当然不能妄想这里所有Alpha都能维持理智。
寂夏不敢有片刻迟疑,当即翻出随手携带的抑制剂,可就在她对准静脉准备注射的时候,酥麻的电击感贯穿了她的小臂,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抑制剂掉落在地上之前,寂夏本可以接得住的。可和抑制剂一起从手上掉落的,还有那瓶来之不易的龙涎香。
它们在寂夏的视线里同时坠落,她不清楚那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追究动机已然没有意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寂夏已经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那瓶龙涎香。
那瓶唯一的抑制剂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顷刻间支离破碎。
透明的制剂洒了一地。
琥珀与风铃草的气味铺天盖地地朝外蔓延开来。
那是她的信息素。
赌场里忽然陷入窒息般的沉寂,从人声鼎沸到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从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赌局中抬起头,朝寂夏的方向望了过来。
一瞬间,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寂夏没有僵立在原地,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长廊的尽头有一排供给留宿客人的房间,她刚才经过的时候闻到了84消毒水和净化香氛的味道,清洁工作应该刚结束不久,按常理他们清扫完会开着房门通风。
果不其然。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寂夏没有时间回头,她径直冲进开着门的第一个房间,飞快地反锁了房门,又挪来一张单人皮椅抵住了门。
做完这一切的寂夏用掉了所有的力气,她几乎是摔在了地板上,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撑着坐起来,背抵在椅子上。
外面的捶门声愈来愈激烈,寂夏抬起手腕上的终端,在拨电话求救前却犹豫了。
正常来说,Omega遇到这种特殊情况应该报警。可她现在人在非法交易市场,一来如果黑市当真受到联邦权贵的保护,那本身隶属于联邦的警队,很可能会在出警的时候受到限制;二来……
联邦统帅的家属出现在黑市,她不知道会对顾瑾年有多大的影响。
犹豫只持续了几秒钟,寂夏很快从终端拨出了一串号码。
回铃声只响了一次,通讯立刻被接通,顾瑾年沉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
“喂。”
因为发情期而产生的酥麻与乏力越来越严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顾瑾年我……”
寂夏说到一半忽然止了声音,某些情绪在听到顾瑾年的声音后变得越发鲜明。她要怎么跟顾瑾年解释,自己只字不提地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赴险如夷地溜到黑市里头。
人的愧疚是具有单一性的。
因为你心知肚明,你做的事情辜负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寂夏没说出口,顾瑾年却立刻就察觉了她声音的异常,
“怎么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地下赌场这边。”说出自己的位置后,她很清楚地听见顾瑾年徒然变紧的呼吸声,
“我还进入了发情期。”
“我马上过去。”
顾瑾年没有在这个时间节点追究她为什么跑到地下赌场,电话的背景音里传来傅博宇的声音,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语气还带着揶揄,
“呦。顾少帅这急匆匆的是上哪去?联邦议会可马上就开始了。”
顾瑾年没有理他,他与人流的朝向背道而驰,
“把你的位置具体描述给我。”
寂夏把自己走过了路线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她稍稍沉默,而后问,
“我……被人发现在这里,是不是会让你很难做?”
“那不重要。”电话里有军用武装车的鸣笛声,顾瑾年答得没有迟疑,“你现在顾好自己就行。别挂电话,我陪着你。”
寂夏看着终端的屏显苦笑了一声,
“可我的终端好像快没电了。”
她听见顾瑾年很用力地吸了口气。
房门被撞击的震颤透过椅子传导至她的后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他们用诱骗或威胁的语气让她开门,对陌生信息素的排异反应让她全身开始起红疹,又痒又痛的滋味和那些混乱的气味一起,冲击着她的感官,
寂夏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多久,视野里的地面开始旋转,她撑着神智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伸手把矮柜上放的玻璃杯拿了下来,用力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
寂夏不知道电话里的顾瑾年有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她捡了一块相对完整的长碎片握在手里,对着终端道,
“顾瑾年,如果我……”寂夏没有讲出那个可能性,她现在对Alpha毫无还手之力,但那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强行标记得了她,
“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房间里那盆多肉?”
那是她小时候唯一从母亲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总得,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准……”顾瑾年开口的语气有些严厉,但他停了一下,很快换了一种口吻,“不要胡思乱想。”
“等我。”他尾音里有刻意压抑的轻颤,“听话。”
“其实我……一开始对联邦的信息素匹配制是嗤之以鼻的。但我现在想想,这个制度或许还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寂夏好像听不得顾瑾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在这种年纪在联邦平步青云的人,就该永远从容不迫,永远意气风发,
“能遇见你,挺好的。之后能再有跟你适配度高的Omega,那也不错。”
丧偶后的Alpha和Omega都会进入重新匹配,寂夏相信顾瑾年会遇到更合适的Omega。
他这么好的人。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你早就该发现了。”顾瑾年的声音紧绷着,但他的语气依旧有不容置喙的笃定,
“在我身边的如果不是你,那也不可能是任何人。”
顾瑾年这句话后,连着她心里溃不成军的城防,坍塌的声响里夹着她失速的心跳。
但寂夏已经没有细问的时间,她的终端短促地发出两声提示音,顾瑾年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屏幕陷入黑暗前,寂夏听到顾瑾年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怕。”
—
寂夏倒不是特别害怕。
和失去电量的终端一样,她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她隐约能感知到外界的声音和气味,但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
但绝不会很久,尖锐的鸣枪声划亮黑暗抵达她意识深处,那之后是傅博宇急得跳脚一样的声音,
“顾瑾年,没有授权在市内鸣枪是会被革职的。”
“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让开。”
长久聚拢在她门外的躁动被疏散开,像是被狮子驱散的兽群。
寂夏听见房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长碎片,锋利的边缘扎破掌心,带来短暂的清明。但来人比寂夏的速度更快,他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没给她任何下一步行动的机会。
“是我。”她很快被人拥进温暖的怀抱,顾瑾年的声音很轻地落在耳边,有如释重负的意味,
“没事了。”
寂夏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回应他,但从进入发情期就始终悬着的心,在他的声音里终于落了地。
“你的排异反应很严重。”没打抑制剂的发情期比任何一次反应都要激烈,寂夏像身处灼烧的热浪里,全身都在痛,她听见顾瑾年的声线里带着叹息,
“我可以……标记你吗?”
即便可能无法得到她的回应,顾瑾年问得依然很谨慎,带着枪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眼睑,沾着硝烟的味道,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让我标记你一次吧。”
他把这话说得像一句请求。
寂夏的指尖稍稍动了动。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摸索着捏住了顾瑾年的袖角,轻轻往下拉了两下。
她是愿意的。
她愿意的。
很快。
滚烫的呼吸落在寂夏的颈后,属于顾瑾年的信息素随着噬咬的动作注入她的腺体。处于发情期的缘故,她所有的感官都格外敏感,寂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舌尖轻轻扫过自己的腺体。
掀起令人欢愉又颤栗的痒意。
她被包围在安息香和橡木苔的气息里。
那是顾瑾年的信息素。
潮湿又广袤的气味,像行走于晨后的森林,入目是遮天蔽日的树荫,参天古木林立,鸟雀声遥远,让人觉着幽静,又安宁。
寂夏下意识地渴求更多,仅仅是腺体的注入似乎远远不能令她满足。
直到此刻她才理解,什么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
想要和这个人拥抱、亲吻,想被他永久标记。好像,所有的本能都在鼓动她臣服。
她的基因在选择顾瑾年,她是束手就擒的俘虏。
她的意识在充满顾瑾年信息素的怀抱里陷入了黑暗。
如流浪的幼兽,终于寻回了故土。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盛夏光年更新,第 68 章 番外-8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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