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都市小说>盛夏光年>第 60 章 答案
  有些隐晦许久的真相在此刻昭然若揭。

  她早该发现的。

  像是草灰蛇线的伏笔,无论是先前对话里的熟悉感,还是傅博宇和闻商连毫无动机的援手,过分巧合的餐厅,无一处不带着早有预谋的暗示。

  还是一样的座位,还是一样的,望着他们这边窃窃私语的漂亮服务生,还有昏昧的烛影里,声色夺人的顾瑾年。

  好像她一晃神,就可以回到那一天。

  寂夏在顾瑾年帮她拉好的椅子上坐下来,认真回顾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终于忍不住在那句“你迟到了”的措辞里吸了口气,

  “平平无奇?按我的想法来?不然是基于私情?”她重复着顾瑾年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声音里不乏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没想到顾先生在演戏方面也同样天赋异禀。”

  “话虽然并不假,”也不知道是从她恼羞成怒的嘲讽里收获了什么乐趣,顾瑾年一连闷笑了好几声,道歉的速度却极快,

  “但都是我的错。”

  “您有什么错啊。”寂夏在他带着笑意的目光里,气哼哼地转了头,“您还握着我项目书的生死大权,我哪儿有立场声讨您啊?”

  寂夏平日里是公认的脾气好,又因为文职工作的原因,什么场合适合说什么话,措辞从来都很妥帖,偶尔在工作中有和对方意见相悖的时候,也能在阐明自己的观点外,兼顾到对方的情绪。

  好像从没见过她这么阴阳怪气地噎人的时候。

  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你在我这什么立场没有?”顾瑾年收藏着她不同于平常的神色,伸手把菜单递了过来,“我的错你可以慢慢数落,先点菜,别饿着。”

  明明负荆请罪的是顾瑾年,寂夏却仍然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下意识地顺着顾瑾年的话翻了两页菜单,突然想起之前慕阮阮那件事里,Jin突如其来的声援,某些迟来的敏锐忽然划过脑海。

  “顾瑾年。”寂夏连名带姓地叫他,故作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的?”

  待审的犯人面对质询半点儿也不慌,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问她一句,鱼是清蒸还是红烧,才回她,

  “你指的是知道你就是失语蝉这件事?”

  ……

  寂夏也不是想把自己是个网络写手的事藏着掖着。

  可她和顾瑾年在一起之后,相处的时间永远太短,可想说的话一直有那么多。

  值得分享的瞬间实在太多,她网上的另一种身份另一种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急着言明。

  左右,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总有很多机会。

  某次她挂断顾瑾年的电话,深夜里码字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想着。

  可即使是那些时刻,她也是被陪伴着的。

  以读者和,倾诉者的身份。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将她的人生挤占得,严丝合缝。

  一念至此,寂夏那点本来就没有多强烈的小脾气,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她叹口气道,

  “算了。”

  她跟顾瑾年计较些什么呢。

  寂夏这么快就把事情翻过去的态度,顾瑾年着实是没想到,他挑了下眉梢问,

  “不生气了?”

  “觉着没结果,还不如省点力气。”寂夏预言得很透彻,她想了想,“况且我不是也没跟你说过自己有个笔名。一比一,扯平了。”

  “你只是没主动告诉我,但我语言诱导你往错误的方向想。”顾瑾年倒是对自己的行为有更深刻的认知,他颇领情地笑了一声,

  “说扯平的话,是你让着我了。”

  “好像我没有张牙舞爪地指着你的鼻子骂两句,”寂夏从他的神态里琢磨出点遗憾的意思,她不可思议地问,

  “你还挺遗憾的?”

  顾瑾年还真没否认,

  “确实还有点期待。”

  “那你大概没什么机会了。”寂夏真是被顾瑾年气笑了,她觉着自己有的时候真的跟不上自己男朋友的思路,干脆低下头去认真点菜,

  “我生气的时候好像一般也不会大吵大闹。”

  顾瑾年在这种问题上似乎有些过分好奇,

  “那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

  “大概会……冷战吧。”

  寂夏这方面的经验似乎大部分来自于她和于晴的相处,她知道自己在血缘关系里有时候处理得不够好。她的父母,除了有作为她的父母这个身份外,也是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在自己生活过得一团糟的情况下,他们有优先照顾自己的权利。

  这其实无可厚非。

  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不应当单单只是自己子女的前传。

  可她的成长确实无人问津,她的情绪就算说得很大声,那也不能换来和音量对等的关注和理解。

  所以寂夏在情绪到达临界点之后,反而会加倍压抑自己的情绪。

  寂夏结合之前的历史想了想,

  “就是好几天好几天地不说话,离家出走在闺蜜家里待上几天。”

  直到当时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再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己回去。www.ýáńbkj.ćőm

  顾瑾年闻言沉默了一霎。

  他伸手往寂夏的杯子里添刚要的热水,帝都的天气在转凉,可能是她手冷的缘故,顾瑾年牵她的时候皱了下眉。问过店里没有暖手一类的东西后,他干脆要了热水倒进茶杯里让她捧着。

  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放水壶的时候没拿稳,壶底磕在桌面上。

  声音稍响。

  寂夏晚餐一向倒吃得不多,顾瑾年点了道海鲜,她就加了道美人米炒笋尖,主食加了糖酥饼,就是在竹笙菌汤和凤梨苦瓜汤里纠结了半天。

  顾瑾年见她为了两个汤愁眉不展的样子,干脆把两个都点了,跟她说,

  “不喜欢哪个给我。”

  餐厅里有流水般的古筝声,演奏的姑娘坐在屏风后,专心致志地弹着一首《女儿情》。

  寂夏的注意力刚被她身上的汉服吸引去了两三秒,却听见顾瑾年把刚才的话题又找了回来,问她,

  “真不生气了?”

  “又不是小孩子。”寂夏被问得哭笑不得,“还故意说反话的。”

  “那打个商量。”顾瑾年望着她的眼睛,“要是下次我有惹你生气的地方,不冷战行不行?”

  “吵架都可以。”他说得郑重其事,“跟我发脾气。”

  “你……这次的事才刚过去就开始想下次了?”寂夏奇道,“况且谈恋爱不是应该尽量理智客观,收敛自己的坏脾气么。男生好像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懂事一点?”

  “大道理人人都讲得出来。”顾瑾年对这种观点似乎颇有微辞,“可真喜欢一个人,哪里有理智客观,偏心、贪婪、占有欲,不都是因爱而生的情绪。那些希望爱人完全摒弃情绪的人,他们或许不是在爱一个人,他们只是希望被爱。”

  寂夏微微一怔。

  “就算我再怎么注意,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互相不太舒服的地方,哪怕是跟我大吵大闹也好,我都希望你说出来。而不是一个人消化。”因为挨得近的缘故,寂夏能从顾瑾年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她独自占着那一小方天地,

  “有问题的地方会一直在,我可能还让你伤心,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没有任何一种亲密关系,可以建立在一方不断忍让的基础上。而所谓的消化,理智,懂事,都是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消磨掉你对我的感情,将我越推越远。”

  “你交予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让寂夏纠结半天的两个汤盅被端了上来,顾瑾年都先推给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无论是感情还是承诺,就算是你,也不能不告而取。”

  —

  那两碗汤的味道平分秋色,为了保证自己雨露均沾的战斗力,寂夏两种汤都只喝了一半。眼见着顾瑾年看着两碗汤盅挑了下眉,寂夏悻悻地重新拿起勺子,

  “其实我还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顾瑾年就伸手把汤接了过去。寂夏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心想。

  这才多久,她就要认不得持宠而骄这四个字了。

  酒足饭饱之后,寂夏拉着顾瑾年往自己家里走,餐厅离她租的房子很近,想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顾瑾年就挑了这么一个地方,寂夏忍不住问,

  “我们相亲的那一次,你是特意挑了我家附近的餐厅么?”

  “当时有人不愿意加微信,”顾瑾年承认道,“我还是从介绍人口中问到你大致的位置。”

  这句话的语气就很有分寸。

  介于秋后算账和负屈含冤中间,让寂夏进退两难,她当场就地悔悟道,

  “如果早知道顾先生这么优秀,别说加微信了,我直接八百里加急杀到您面前。”

  如果早知道她现在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她多一刻也不想让他等。

  顾瑾年一连闷笑了好几声。

  夜色里的长街总是特别安静,城市错落的灯光,老街区窗户里偶然飘出的钢琴声,被月色关照的胡同小道,瓦檐上一蹿而过的猫与家雀。

  和留下一长串觅食的脚步声。

  寂夏的手被顾瑾年牵着揣在大衣兜里,他们不急不缓地走过这些城市烟火,寂夏摩挲了一下他滚烫的掌心问,

  “顾瑾年。你还记得《麦琪的礼物》这个故事吗?”

  顾瑾年低头看她一眼,“欧·亨利的短篇小说。”

  女人为了丈夫卖掉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男人为了妻子卖掉了珍藏的金表,为了给对方一个难忘的圣诞礼物。

  寂夏点点头问,“你当时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有什么感想吗?”

  “当时想的是,”那已经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但顾瑾年还是仔细回忆道,“如果我有一位这样深爱的妻子,一定不让她这么委曲求全。”

  “……初三的顾先生应该也有不少追求者。”寂夏恨恨地戳了下他的腰,想了想道,

  “我当时读的时候,只觉着他们浪漫。”

  那大概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一对恋人。

  作者在文章的最后评价他们是最聪明的人,寂夏也这样觉着。

  他们懂得如何用真心,让充满苦涩的日子变得无比幸福。

  那是最好的礼物。

  顾瑾年笑了一声,

  “你这么想也很浪漫。”

  “其实看到你的辞呈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胡同里她的声音带着回响,“如果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辞掉现在的工作,我觉着那个人应该是我。”

  顾瑾年因为她这句话停了步。

  “《千金》初步的改编方案已经落实,对于后续的项目展开,比起一个策划,它更需要的是一位有力量的领导者;九州的转型工作才刚刚起步,《千金》如果成功,平台参与进制作的那一天,必然是影视网络剧和内容创作的大繁荣,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亲自见证这一天的。”

  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贴得很近。

  “就算是得知你就是Jin之后,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顾瑾年侧过身来听她说话,寂夏仰头望着他,他的手揽在她的腰后,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就该在这样的位置上做一些事。”

  没有什么位置比入局者更能引导局势。

  想让九州变成制作的参与者,必要从它内部着手。

  “所以你不能辞职,但我就不一样了。”寂夏置身在他沉默的目光里,说得很笃定,

  “策划这个岗位,就算辞职,我也依然可以以外聘的形式参与项目。无论是和原作者的交情,还是以周斐老师对我的信任,我很容易以正当的理由参与到项目中来。而且我喜欢做的事情,只要和文字有关就可以,我有能力为自己谋求到一份新的职业。”

  她用没被顾瑾年牵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听傅先生说您最近有投资创作者的打算。”寂夏信心十足地毛遂自荐,“今年的圣诞节也快到了,您看我这位坑品不大好,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够不够资格跟您签约呢?”

  寂夏等着顾瑾年的回答,忽然想起慕阮阮之前问她什么情况会同意卖版权。

  她笑着回答说如果顾瑾年变成穷光蛋。

  答案显而易见。

  最笨拙的答题者也听得懂。

  能让她原则退让的,只有一个顾瑾年。

  只不过她想要签署的不仅仅是她的文字和版权。

  还有她自己。

  寂夏不知道顾瑾年有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但她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收得越来越紧,直到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任何空隙。

  夜雾四起。

  有纱幕般的云遮住了月亮。

  黑暗里的光变得朦胧起来,这种昏聩让人萌生旖旎的念头。

  侵占感极强的姿势,危险的信号,顾瑾年的视线在往下落。

  顾瑾年身上总有种不知名的木质香调,会让寂夏想到小房子里的旧家具。

  是沉眠在她久远记忆里,没有吵架声的,家的味道。

  他一开口,温热的吐息就落在她脸上。

  有点痒。

  “要签的话,就做好准备。”黑暗中顾瑾年目光沉沉,他们额头相抵,从寂夏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

  “普通的签约条款在你这里不适用。”

  寂夏早被这毫无余地的怀抱里夺走了思考,这会儿听到顾瑾年的声音,只能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

  她的声音被吞在了吻里。

  连同着呼吸被一起掠夺,寂夏像被抽走了力气的俘虏,在他怀里失控地往下掉,靠着顾瑾年的力气才能站稳。

  这个吻实在太过漫长。

  在不熟识的巷弄里,实在显得过分肆无忌惮。

  短暂的间隔里,她听见顾瑾年的声音,夹杂了与她一样错乱的呼吸。

  他说,

  “要签,就签一生一世。”

  我们。

  我们是终有一天会与死亡和解的普通人。

  我们站在人生的尽头,手里握着要交付于神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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