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昆泽的元神尽数归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坏消息是万灵的魂魄受损，元神凋敝，她快死了。
穿过层层红纱，万灵看见了坐在榻上饮酒的魑女，魑女也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过来啊～陪吾喝喝酒。”
万灵走过去，魑女为她满上酒，大手一挥：“喝～”
“我还有多少日子？”万灵并没有去端那杯酒，她看着魑女，温婉的声音传过来，魑女手一顿，酒杯里的酒洒出来，弄湿了她的衣服。
“多则一年，少则五月，你就会元神凋敝魂飞魄散。”魑女回道。
“你的身子，被恶鬼啃噬殆尽了，如今的你，也不过是依靠那一定点的希望而活着。”
“没关系，足够了。”
万灵的声音轻轻落地，魑女抬头又问了一遍：“值得吗？你可知，那条小金蛇的情丝没有了，他不会爱你了。”
“没关系，这样最好。”万灵转身回头，这样她就可以走的再决绝一些，就不会舍不得他了。
魑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萧索，她拿出那从小金蛇识海里抽出来的情丝，凝视良久。
“不是吾心狠，只是吾也没有办法，你有爱的人，吾自然也有。”
她想起冰棺里的男人，眼尾泛红，再等等，再等等，她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这边，万科灵回了房间，看着床上恢复人形的男子，几欲哭泣。
她坐在床边，摩挲着他的眉眼，可越摸越上瘾，她微微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的长睫微动，她抽身准备离开，确被他捉住手腕。
“你是谁？”
“你醒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昆泽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
“万灵？”
二十二
天石在极北寒渊的忘潭里，那是处无人之地，且不说终年的大雪，就是看门的蓝雀都带着锋利的刀。
我与那蓝雀打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得一丝缝隙溜了进去。
彻骨的寒意浸润我的骨，冷风若匕首刮破我的脸，我一身白衣走过，留下一路斑驳红莲。
我想，把大师兄的尸首接回去。
二十三
大师兄的灵力燃尽，整个人被冻成一座冰雕。
他的眉垂下来，看起来是那么温柔。
情丝被抽，所以他才忘了我，我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委屈。
温热的泪落下来，一道红衣落在我面前。
他说：“仙君，回吧。”
他的神情淡漠，宛若神袛，我想到自己的一半仙髓都被诓骗安在他身上，拉起了一个苦涩的笑。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他垂眸不语，只望着冰面。
我还是没能带走大师兄，他的身子一离开极北就消散，我不想他就这样消散。
二十四
我随那只狐狸住在天山，那只狐狸成了天山掌门。
他把我关在后院，白日里不来，只是夜里来。
我不想他碰我，也不想他吻我。
他在院子里种了红梅，我却没心思看了。
二十五
小师妹要成婚了，她和她的情郎依偎着。
她来敬酒，我离席而走。
我不是没有脾气，我只是不愿发作。这些年，我受够了被当做傻子欺骗，我实在不愿和他们再多纠缠。
再等等，我就快死了。
死了就解脱了。
二十六
自小师妹结婚之后，那只狐狸就不关我了。
他贵为掌门，却愿亲手料理我衣食住行。
他的眉眼含情，那仙云纹愈发明显。
他也不强迫我做那些事，夜间就抱着我。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二十七
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今日晨起看花，只站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嘴里被喂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那只狐狸的心头血，九尾白狐是灵物，其心头血可温养灵脉。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喝他的心头血。
他在干什么？赎罪吗？
真是可笑。
二十八
夜里，我扯开他的衣服，看着他胸膛缠着的带血纱布，笑出了声。
“何必呢？我总是会死的，从被人选做祭品那天开始就注定了。”
“你我情分，都不过是场阴谋，小狐狸，别陷太深。”
他翻身压下来，一双眼睛哀伤无比。
“仙君，信我。”
我笑了笑，不做声。
二十九
小师妹怀孕了，那只狐狸前去贺喜，我终于可以逃走了。
我下了山，回了我的人间小屋，只有这里，是我自己的家。
他来的很快，那时我还在烧柴火，他眼睛红的厉害，衣服也不太整齐。
“仙君。”
他委屈地喊着。
三十
他也赖在这里，吃着粗茶淡饭，偶尔为我弹弹琴。
日日复日日，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偶尔醒来，看见他的睡颜，总会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来。
我得承认，我曾对他见色起意。
我得承认，我不争气地依赖着他。
他日日陪伴，悉心照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用匕首划破胸前皮肉，取心头血来研化成粉，撒进我的三餐里。ýáńbkj.ćőm
他以为我不知道。
三十一
小师妹生了，是个姑娘，皱皱巴巴小小一只，看着可爱得很。
我抱着那小女娃，心里都化成一滩水了。
我若是即将枯死的老树，那这个小孩就是初春的嫩芽，那旺盛的生命力隔着衣服传进我的胸腔。
怎么办啊，还是不想死的。
三十二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只能卧床静养。
那只狐狸急得不行，他抓着那仙医发疯地问：“我没碰他了，他喝着我的血，怎么还会成这个样子！”
那仙医也没见过这么凶狠的的人，额头冷汗淋漓，道：“仙君体内仙髓受损，灵法又燃尽，这陨落命格，怕也是仙君自己选的。”
那狐狸静了下来，仙医忙不迭地离开这儿，生怕被抓回来。
他问我：“为何要选这陨落命格？”
我笑了笑，道：“世间本无牵挂，何必再留？”
他沉默了，也哭了。
三十三
我为何选陨落命格？那时师父逐我出门，大师兄对我的纠缠报以一剑，我拖着惨败的身子跪在雪地里，对着天道选了我的路。
一为断念成神，二为寂灭陨落。
我不想成无情的神，加上那么冷的天，我忽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三十四
小狐狸为我断尾炼丹，我看着他一身红衣湿润，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朝我张狂地笑。
我说：“何必呢？”
他只双手捧着那丹药，递到我面前。
“仙君，您吃了吧。”
他央求着，我摇了摇头。
三十五
我感觉到了陨落的征兆，想在走前渡他最后一次。
他还受着伤，只能任我摆布，我把他绑起来。
在最后的汗水交融时，我看着他那金色的仙云纹，凑到他耳边说：“小狐狸，要成仙，要多行善事，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他的哀怨目光里远去。
我会找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陨落。
三十六
我陨落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永生，那就是化作微风存于世间。
而那只小狐狸，却不愿成仙。
我陨落后的第三年，他跪在冰天雪地里，对天道说：
“求您，让我陨落吧。”
“我想去找他，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有罪，我不配爱。”
满天的飞雪落在他身上，像极了那年的雪落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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